第1章 禁屋(1)
- 盂兰劫(No.024悬疑世界)
- 蔡骏主编
- 4969字
- 2019-10-30 20:39:32
没有人会关心你,因为你也不曾关心过别人……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林娜依然无法忘记那间屋子。
林娜尝试过很多的方法,她搬离了那个小区,没有带走任何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甚至和男朋友分了手,只因为他们俩曾经在那间屋子中温存过。
她想抛弃所有与那段生活有关的东西,从而摆脱那段恐怖的记忆,可她绝望地发现,这一切根本就不起作用。
于是她疯狂地工作,下了班则去健身房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她甚至学会了酗酒,她希望这样能够剥夺自己思考的时间。
如果你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那你又怎么会想起过去呢?
然而仍然不行。
因为有一样东西却是林娜始终无法控制的:睡眠。不管她如何地折腾自己,她总免不了有进入梦乡的时候,于是她便在一种恍惚的情绪中再次回到了那间屋子。
灰蒙蒙的地板砖,惨白的墙壁,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男童的哭声……
然后她便看见那扇门被打开,男童小小的尸体随之滚倒在地上,发出“扑”的一声轻响。他身穿一件绿色的毛衣,蜷着胳膊,两手张开,保持着扑在门板后的姿势,看上去像是一只硕大的青蛙。而他的双眼也像青蛙鼓鼓地凸着,黑白分明却毫无生命的神采,那扩散开的瞳孔如点漆般黝黑,渗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林娜与男童的双眼对视片刻后,便会在惊叫中醒来,浑身战抖,大汗淋漓。这样的场景在夜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上演,折磨着林娜的灵魂,渐渐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
林娜知道那噩梦永不会结束,直到有一天,当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件比噩梦更加可怕的事情。
当时林娜带着一身的冷汗去摸床头的台灯——这是她在每一次梦醒之后首先会做的。可是她却摸了个空,然后她隐约听到了男童凄厉的哭声。
梦已经结束,而哭声却仍在继续!
林娜骇异地屏住呼吸,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中,哭声却越来越清晰。那哭声断断续续的,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正如林娜曾经听到过的一样。
林娜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她“腾”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惊惧万分地瞪大了眼睛,周围的情形几乎要让她尖叫出声了!
夜色很浓,只有极淡的月色透过窗口的薄纱帘子映到了屋内。在这片惨白的微光中,林娜看到了熟悉的床、熟悉的柜子、熟悉的书桌,以及熟悉的窗户和墙壁。此时,她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人窒息。
林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屋子,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林娜有些晕眩,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一阵痛感传来。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比梦境更加可怕的现实。
林娜没有时间去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跑出去,离开这间屋子!于是她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连拖鞋也顾不上穿,直接跨到了屋门边。当屋门被打开之后,男童的哭声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林娜硬着头皮走出屋子,来到了客厅里。朦胧夜色中,地板砖是灰色的,墙壁是惨白的,一切都和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对面房间的屋门紧紧关闭着,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林娜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在那扇门的后面会有着一副怎样可怕的场景。仅仅是那哭声已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她扑到客厅的大门边,用颤抖的手摸向铁门上的转锁。
只要能转动那把转锁,她就可以打开眼前这扇厚重的防盗门,然后她便能逃出去,把那如阴魂般萦绕的哭声、把那被恐怖团团笼罩着的房屋远远地抛在自己的身后。
那把手却转不动。防盗门显然是被锁住了,必须有钥匙才能打开。林娜使出全身力气与门锁较着劲,而她的情绪则在一次次的挫折中变得越来越绝望。终于,她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呜咽着颓然退在了一边。
男童的哭泣声仍在不断传出。在这个黑暗封闭的屋子里,恐惧的感觉像冰凉的潮水一样压向了这个孤弱的女子。
突然,林娜想起了什么,她扑到墙边,摁下了铁门旁的一个电灯开关。灯光跳跃了两下之后,照亮了客厅。灯光稍许驱散了一些恐怖的气氛,也使得林娜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她的思维能力略有恢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娜开始搜索最近的记忆。慢慢地,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昨晚下班之后,林娜去了公司附近的一个酒吧。她独自喝了一些酒,喝得并不算多,但她的神智却很快就变得模糊了,她似乎撒了酒疯,引来了很多人围观,人们在议论她,中间还夹着清脆的童声。然后她便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并且逐渐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中。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间屋子里了。
是的,这些记忆应该没错的。林娜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件紫色的吊带衫正是自己去酒吧之前换上的。她的目光随即又扫到了一样东西,这使得她骇然惊叫了一声。
那是一个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福”字。林娜清楚地记得那个男童的脖子上便挂着这样一个荷包,听说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现在这个荷包却挂在林娜的胸前,这无可避免地让她想到了一些令人恐惧的往事。林娜伸手把荷包扯了下来,正要远远丢开时,手心中传来的感觉却让她蓦然愣了一下。
荷包里有东西!坚硬的,长条形,那应该是……钥匙!
林娜急速把荷包打开,果然从里面找到了一把不锈钢的钥匙。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她拿起钥匙便插向了防盗铁门上的锁孔。
钥匙倒是能够进入锁孔,可是无法拧动。林娜刚刚兴奋起来的心情瞬间又凉了下去。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极度的恐惧感再次紧紧地攥在了她心灵的最柔嫩处。
林娜慢慢拔出了那把钥匙,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同时她转过头,瞪圆了眼睛骇然地看着对面的屋子,看着那扇紧锁着的屋门。
她开始明白,这钥匙并不能让她逃出这间房屋,而是用来打开对面那扇屋门的。
男童在门后哭泣,正如一年前一样。
如果一年前,当林娜听到这哭泣声的时候,她能够去把那屋门打开的话,事情的结果便会大不一样吧?
然而当时她却没有。
那么,这一次呢?
林娜犹豫了片刻,然后她跑回刚才醒来时所在的房间。她知道那房间中有一扇窗户,虽然有五层楼的高度,但林娜想到,她是可以打开窗户大声呼救的,她宁愿成为一个三更半夜歇斯底里喊叫的女疯子,也不愿再进入对面那充满恐怖回忆的房间。
可是当林娜急切地拉开窗帘之后,她的心却一下子凉到了冰点。她看到眼前竟密密麻麻地钉满了木板,这些木板几乎完全遮住了窗户,仅从缝隙间隐隐透出来一些外界的亮光。
林娜的身体打着哆嗦,她明白了,自己根本毫无选择。她莫名奇妙地回到了这个屋子里,莫名奇妙地承受着未知的恐惧,而她这次却没有任何退路可供逃避,要想脱离这样的困境,她唯有打开那扇房门,去面对门后的哭声,解开其中的秘密。
这一切显然是早已设计好的。林娜已经逃避了一年,终于有人把她抓了回来,这个人会是谁呢?
林娜再次走出房间,男童的哭泣如锐针般一声声地扎在她的心尖上。她慢慢地向着那扇门挪过去,动作僵硬得像是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
也许她的确是一只木偶,因为从此时开始,她已经进入了一场游戏,一场可怕的、步步为别人所控制的游戏。
林娜停在门前,她仍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打开那扇门。
“有人吗?谁在里面?”林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呼喊道,可是在静夜中回应她的仍然只有那凄厉的哭声。
当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也泪水在林娜的眼中打着转,她使劲地咬着嘴唇,几乎都快要出血来。
……
终于,钥匙轻轻扭动了一下,“嗒”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林娜似乎没有刻意地去推那扇门,门便自己悠悠地打开了,就像一年前那次一样。林娜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那男童从门后倒下,他一定是趴在门上哭泣再哭泣,直到生命熄灭的最后一刻。
不过这一次那恐怖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在门边。屋内空荡荡的,唯有一张大床,哭泣声正是从那张床上传来。林娜第一反应便是用手去摸墙边的电灯开关,可是当她揿下那个按钮后,灯光却并没有亮起。
好在尚有客厅中的灯光映入屋内,而这间房屋的窗户也没有被木板钉死,透入的月色也还明媚。借着这些光线,林娜看到床上盖着一床单被,靠近床头的地方耸起了一块,似乎单被下正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形。
床单是惨白色的,而那床被子则鲜红如血,在夜色中形成了强烈的色差对比。林娜想起一年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被子盖在这样的床上,而被子下面则是一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严重腐烂的尸体。
腐尸、哭泣的男童,这两样东西对于林娜来说,哪一个会更加可怕一些呢?
说来也奇怪,当屋门打开之后,林娜心中的恐惧感反而减轻了许多。也许她是知道自己终究逃不过吧?即使躲得再远又如何,还不得在每个梦里回到这个地方?
现在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就勇敢地去面对一次吧!带着这样的心态,林娜走进了那间屋子,一步步地向着床前而去。
虽然是炎热的盛夏时分,但林娜站在床头的时候,却感到全身都弥漫着一种刺骨的寒意。她努力镇定住情绪,伸出手揭开了那床血红色的被子。
被子下躺着一个男童,他的胸腹平趴在床面上,脑袋却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向屋顶方向仰着,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瞪得老大,嘴紧闭着,但那哭泣声却从他体内不断地发出。
林娜只觉得脑袋“嗡”地一热,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口。不过这种窒息般的恐惧没有维持多久,林娜便发现这姿态诡异的男童原来只是一个会发声的仿真娃娃而已。
即便如此,林娜也被吓出了一声的冷汗。情绪略定之后,她抓起那个娃娃,找到发音盒的开关并拨了下去,令人心悸的哭泣声终于停止了。
林娜刚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原委,忽觉右脚的足踝部一紧,似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握住了。她骇然低头,发现那竟是一只从床单下方伸出的白花花的人手。这一下可把林娜着实给吓坏了,她浑身发软,惊叫着瘫坐在地上,同时下意识地两腿连蹬,想要把那只大手踢开。
在这一串的动作中,林娜感觉到自己的脚接连踢中了床下某个柔弱的东西。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原本静静垂着的床单此时也凌乱掀起,显露出床下的情形。
林娜瞪大眼睛,停止了踢踹的动作。她看见床下正蜷着一个被捆缚成粽子一般的男子,他的胳膊和双腿都被绳索牢牢地绑着,只有手腕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转动两下。他的嘴部则贴上了强力胶带,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以想象,这个男子一定在床下挣扎扭动了许久,这才终于调整好身形,使自己的手腕能够伸出来,抓住林娜的脚踝。此时,他连连摇晃着脑袋,与林娜对视着,目光中充满了求助的神色。
林娜壮起胆子凑上前,在忐忑和迷惑的情绪中揭开了贴在男子嘴部的胶带。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是早已被憋坏了。
“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林娜定下神问了一句。
“我……我怎么知道?”男子似乎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说话仍有些费力。他咽了一口唾液,休息片刻后,才又带着一脸的迷茫和委屈说道:“你先把我松开好不好,我都快被勒死了。”
林娜并不认识这个男子,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这名男子的出现无疑是她心中那种恐惧和无助的感觉消散了许多。没做过多的犹豫,她便将男子从床下拉了出来,然后动手去解对方背后的绳头。
“那个小孩呢?”男子突然问了一句。
林娜略一愣:“不,没有小孩。”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惘然:“可我醒来后一直听见有小孩在哭,就在这张床上。”
“那只是个会出声的娃娃。”林娜一边说,一边把娃娃抓过来,展示在男子的面前。
男子愤愤地抱怨了一句:“这搞的什么玩意?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娜摇摇头,她看着那男子,茫然地说道:“我也是刚刚醒过来的,在对面的那个房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男子手脚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舒展着被束缚已久的筋骨。可瞬间之后,他的动作却突然凝固住了。他瞪着身旁的床看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随着他的目光离开床扫向四周,那种奇怪进一步转化成了骇异,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个房间……这是……”
林娜的眼角敏感地抽动了一下:“你认识这张床?你知道这个房间?”
“他妈的,这是谁干的?什么意思!”男子似乎被戳中了心中的某个痛处,突然显得非常激动。他挥舞着双手,气愤的神情中又带着一种深深的悲凉。
林娜却没有继续关注男子情绪上的变化,她的目光此时牢牢地盯在了对方的后腰部,那里显然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吸引了她。
“怎么了?”男子被林娜的目光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林娜伸出手,从对方腰间取下了一件悬挂着的东西。那是一个荷包,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福”字。
林娜醒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一个这样的荷包。而荷包最初的佩带者却是在一年前死去的那个男童。
男子的目光收缩了一下,他的心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深深地刺中了。
不出林娜所料,在这只荷包中同样藏着一些东西——当她把荷包打开之后,她看到了一部手机和一张折叠好的信条。
男子抓过手机扫了一眼,嘟囔道:“这不是我的手机啊。”紧接着他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一圈,然后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我的手机,我的钱包,全都不见了!我们这是遇到劫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