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送了化名金金的花浮雪回相国寺桥旁得别院后,张昭远的心底隐隐透着不安,他内心同赵敏一样,都在担心着金金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同的是,赵敏是怀疑金金,而张昭远对金金却有着无由来的信任,他担心的是金金。
张铭心喊出那一声金顶佛光,他望去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金家别院的方向,立刻动身前去别院。在路上,他脑中回忆起与金金相处的时刻,他一直对金金有着疑心,可真正让他选择去相信金金,还是在船上那夜的笛声。
他看起来性情更多随了张无忌,宽厚温和心思简单纯朴,实则作为赵敏精心培养的长子,赵敏更注重于培养儿子的谋略与心机。
那夜水声和着笛声,风轻星繁,金金一曲笛音罢,他回到房间,才看到金金还给他的笛子中塞了张纸条,只有一句诗文。
浣纱有女非本意,何以功成方脱身。
他看了好久,才把纸条烧掉。直到他们一行人去相国寺拜佛,殷离表姑带着妹妹张铭心去放风筝,父母在角落里说着话,金金自然和他走到了一处,二人远眺山脚,说着笛音乐理。
金金于音乐一道很是精通,与他侃侃而谈,他微笑听着,插了话进来,道:“你想脱身朝廷?”
终于,他在一向有着完美伪装面庞的金金脸上看到了惊讶,随即转化为佩服,“公子睿智,是我之幸否?”
他笑笑,“我想应该是的。”
金金也笑,带着喟叹,“难以想象,你今年尚不到十一岁,说起来竟是两个稚龄少年助我成功。那些自以为精通谋略的客卿得把鼻子气歪了。”
见金金卸下那柔柔弱弱的伪装样子,原本姣好的容颜此时更加秀美,他道:“你自比身不由己的西施,看来你也是身处樊笼不得自由,你这个身份的功成名就是什么?既然你想及早脱身,那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金金郑重道:“公子,你可把这件事告诉了夫人?”
张昭远摇首,“我不想惊动我娘,不想她思虑过多。”
“唉……”金金轻叹,“我原以为你会马上告诉令尊,以令尊之智,定能事半功倍。不过也没关系,我之所以给你提示,是怕你家里提前把我办了,毕竟我疑点重重呐。”
张昭远忍俊不禁道:“金小姐乃女中豪杰呀,遇到关乎生死的大事,还有心情玩笑。”
金金抿嘴一笑,暗暗压低了声音,道:“公子,今夜梧桐枝断凤凰涅槃,若有缘些许还能再见,倘若我没有这个命再见公子,只想公子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姓花……”
“啊!”
突然张铭心的惊叫声打断了金金的话,二人立马赶过去才知是风筝缠在树上,此后张昭远再也没有机会和金金说话。
回忆到此,他足下发力,片刻功夫已来到金家别院大门前,火势太大惊动了乡邻,也有相国寺的僧人提着水桶在救火。
火势太大,热浪裹着风在黑幕般的夜空翻涌,烘得他面颊发热,他脑中想起夜晚的金金在船上低首念出的“人生长恨水长东”,心头一热,这是除却殷若存后,他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抢过一个僧人的水桶,从头浇下,绕开了火势最大的正门,从一旁的矮墙翻进了别院里,果然别院里的火势小了许多。他之前和爹爹送金金回来时,金金曾介绍过别院,他在浓烟中判断出方向,直冲着卧室而去,直接只见在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刹那间,他以为他出现了错觉。
那一看就是一具少女的尸首,已然焦黑,面目全非,他难以想象,两个时辰前,这具焦黑的尸首还是个唇红齿白秀美娇俏的少女。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他抓起角落里的薄被裹了尸首就向外跑,出了别院就看到自己的爹爹和表姑都在,他把被子放在一旁,任由冲过来的爹爹给他把脉,表姑因为他的莽撞指着他数落。
张无忌把过脉见张昭远无事松了一口气,还惦记着在庙里的妻女,就要先行一步。他赶忙向爹爹表示他要安葬好金家小姐,张无忌一听,觉得颇有道理,毕竟相识一场,留下殷离帮忙,自己赶快走了。
殷离皱着眉头看用用被子裹着的金金,一脸怀疑,“这个金金真的被烧死了?不是说武功很好么,表嫂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她转头看向火光冲天的别院,心有余悸道,“我也被大火困住过,确实挺恐怖的。要不是我爹带着五行旗的人及时赶到,你娘得内疚一辈子。”
这件事张昭远知道,当年少林寺举办屠师大会,娘在少林寺遇到了殷离表姑,那时候都以为殷离表姑已经在灵蛇岛死了,娘担心殷离表姑见到爹爹不让他们俩在一起,就点住了殷离表姑的穴道,关在了枯木堂,幸好殷离表姑的爹爹,他的舅爷爷殷野王挖通地道救了殷离表姑。
突然有一个想法从张昭远脑中跳出来,他摸了摸裹着尸首的被子,居然入手还有潮湿的感觉,难怪卧室明明是别院大火中最厉害的一处,人都被烧得焦黑,可角落易燃的棉被还是好好的。
他猛地站起来就往别院里冲,口中急道:“表姑你先回去,我去去就来!”说罢就从矮墙的地方重新进了别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应该说他平时明明知道,他的表姑殷离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天字一号爱凑热闹的人物。
但同时心里很感动,表姑是担心他的安危才不惜以身犯险。
就在他一路腾挪闪躲来到了卧室,依奇门遁甲之术找到暗藏的地道时,他的殷离表姑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
因为大火浓烟越来越浓,他一时情急,拉了殷离表姑一起入了隧道。
隧道呈斜插地势,他和殷离表姑先后滑下,“噗通”“噗通”两声落水声响过之后,他才发现这地道的底端是个大水潭。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会水……
毫无准备的突然落水让他喝了好几口水,不过他也有办法,他马上就用起父亲教过的闭气功夫,在水里凝神静气,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就在他慢慢沉入水底的时候,有人过来揽住他的腰,有力地把他往水面上拖拽,他的头浮出水面后,他马上大口呼吸了两下,才注意到救他的是殷离表姑。
殷离表姑水性极好,也曾救过落水的母亲,如鱼得水来形容殷离表姑再恰当不过。
他只听殷离表姑用勉强镇定的声音道:“远儿,这里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恐怕也怕不上去了。”
他甩甩脸上的水,问道:“表姑你能在水下视物么?”
殷离点头,“这个可以。”
他指着一个方向,“天乾东南……艮坤位……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下面应该有机括或者翻板出口。”
殷离急道:“你不会水,我一潜下去,万一来不及救你,你就溺死了!”
张昭远道:“我能在水里闭气,可以撑一会儿,表姑你快点就好。”
如果想脱困,也只有这个办法,殷离先带着张昭远游到方位附近,自己松了手就往下潜。张昭远随即闭气,缓缓向水下沉去。
突然,水流开始急促起来,有人拉住他的手,顺着水流方向跟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他感觉自己就要憋不住的时候,他重新呼吸到了空气,见到了光。
“咦,张公子?”他听到了金金惊疑的声音,随后听到金金吩咐其他人的话,“不必动手,自己人,你们赶快把东西收拾好。”
金金拿过来两块干布,分别递给张昭远殷离,又赶忙倒了两杯热水递给二人,“这里没有茶,还好烧了热水。”
殷离率先恢复过来,她盯着金金半晌才道:“早知道这小子是来找你,我就不管他,让他直接淹死在里面!”口气极为气愤。
金金也是一脸疑惑,“张公子是为了找我?这么说,你们发现了屋子里的暗道?”
殷离没好气道:“可不是……这混小子不会水,如果没有我,他的尸首恐怕也没人找的到——直接就在水里泡烂了。”
“啊?!太危险了,公子你没事吧?”金金又惊又忧,赶忙凑到张昭远身边上下探视,又吩咐属下拿两身干净衣裳过来给他们换上。
张昭远看到安然无恙的金金心头的石头算是放了下来,也不多言三两下换好衣裳去找金金说话,殷离因为到远一点的地方搭幔子换衣裳,所以要比张昭远慢一些。
金金手捧着账本对着箱笼数着,看到张昭远过来,笑道:“麒麟之才不外如是啊,绍敏郡主真是好福气,有儿如此。”
“置之死地而后生,有如此智勇,金金姑娘也是让人佩服的很,”张昭远见金金神态轻松变质她大事已成,“后面你有什么打算?”
“我啊……”金金用账本抵着下巴,“本来打算寻一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过逍遥快活日子去,可刚刚看到你,我倒是改了主意。”
“哦?”
金金笑道:“我跟随公子可好?”
张昭远明显没想到金金会有这么一个打算,“我?我留你在身边做什么,没得耽误你,你还是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不待金金说话,“这一番折腾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我和表姑得快些回去,免得我母亲担心。”
金金道:“这个时候差不多天刚亮,公子还是快些回去,那些人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闻言张昭远正是心急,“正是!有心算无心,我家一直太被动了,”
“公子勿忧,令尊武功卓绝,令堂智谋无双,定会安然。”金金一边招人过来带他们出去,一边道,“具体里面的事儿待公子一家平安,我定会交代清楚,我让人带你们出去。”
回忆到此,张昭远道:“我出来以后给爹娘留好了讯息,便等爹娘去了。”
张无忌察赵敏神色微霁,趁机道:“敏敏你看你把远儿教的多好,这也跪了些时候,先让远儿起来吧。”
赵敏心里何尝不心疼跪在地上的儿子,知道丈夫给自己递的台阶,点了点头,“你也太大胆了,幸而无事,不然……你也早些去歇着,明天还要赶路。至于这位浮雪姑娘,她是你的朋友,你也不小了,娘不干涉你,只是。”赵敏顿了顿,“只是大丈夫做事最忌优柔寡断,特别是感情,最忌讳牵扯不清,你自己慎重。”
张无忌听了心里闹了个大红脸,他知道这是敏敏担心儿子学他,年少时因势而许下诺言,反而与最爱的人波折不断。
张昭远悄悄瞅了自己爹一眼,看到自家爹爹面色古怪,爹娘的往事他清楚得不得了,光是殷离表姑就能知道许多。他赶忙郑重道:“儿子知道!”
张昭远出门后,赵敏坐着发呆,张无忌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就听赵敏喃喃道:“只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只盼着莫再生什么波折了。”
张无忌细声宽慰,“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你安安心心养胎,我们就是出来玩的。更何况一切有我在呢敏敏。”
“无忌哥哥,这明显是朱元璋觊觎你的武功,才出这下三滥的法子,虽说花浮雪说后面不会再有事,可是我不敢信啊。”
张无忌亲亲赵敏额头,“朱元璋也只是暗中行事,江湖上不是朝廷容易伸手的,明着他也不敢来,你且放宽心,我倒是觉得浮雪姑娘说的话可信。毕竟,那也是岳母的旧故。这两日也累了,快休息吧。”随后扶着赵敏洗漱休息。
赵敏也是累极,睡得很快,张无忌算着行程还得一段时间,这一路上他得更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