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母子连心

对于自己的长子,赵敏说起来不是没有愧疚的,那时她和张无忌情深相许,以天地为父母,金盒珠花为媒妁,自行成了亲。那次在汉水之滨偶遇周芷若宋青书夫妇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也要归功张无忌,他每个月都要给自己把脉,这个习惯成亲十年以来也没有该过。那时已有身孕一月有余,如同这次一般,初初受孕看不出来,张无忌那时的开心,是她从没见过的。即便是洞房花烛那日,张无忌的喜悦也没有有了孩子来得热烈明显,毫不加掩饰。

那时她连双十年华都不到,没有奴仆,没有爹娘,没有乳母,张无忌通医理却不懂如何照顾,还好张昭远很乖巧,十月怀胎不吵不闹,她平安产下一子,恰逢是小昭远去那日,张无忌和她商量后,取名张昭远。

第一次有孩子啊,她除了喜悦,还有好奇。刚出生的小孩子怎么那么丑,红彤彤皱巴巴,不过月余就全然变了样子,白白嫩嫩,胳膊和腿就想藕臂一样。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没有牙的嘴巴傻呵呵的咧嘴笑,她的心都化了……

随即的问题也有很多,坐月子里的不适和强烈的思家,每次因为想回家开始烦躁的她,被张无忌温柔地揽在怀里,就好了。但是张昭远的哭闹顽皮,沟通不顺,都让她很累。张昭远的顽皮和张铭心不一样,张铭心是黏人,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人。张昭远却是手脚极快,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敢碰的不敢拿的,还不说话就会走路,手根本闲不住,而且速度极快,张无忌惊叹于长子的敏捷,所以武学上张无忌很下功夫,刚会说话就教着背九阳真经的心法。

她和张无忌彼时无长辈指点,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先前走,努力守护着他们的一生一世。待有了张铭心她已经知道怎么去做一个母亲,而且张铭心生产时因为难产,让她更是加倍疼爱这个女儿,平日里张无忌也是更为疼爱。

如今回想,她和张无忌对长子的关心都少于女儿。而张昭远也是像张铭心一样黏过人的,什么时候呢,张昭远变得懂事乖巧起来呢?

是他落井之后。

他落井之后,他们一家就回到了武当山。太师父和张昭远一见如故,从那时开始,长子就常常跑去太师父那里。

慢慢的,就长成了如今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她似乎错过了什么。

“敏敏,敏敏?”张无忌见爱妻说完猜测就愣在那里发起呆了,“敏敏你怎么了?”

赵敏被张无忌打破了回忆,她勉强一笑,“没事无忌哥哥,我就是有些担心远儿,我……”我第一次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和我骨肉相亲的儿子,我第一次觉得我很失败……

张铭心是个根本待不住的性子,她轻轻松开了拉着张无忌的手,张无忌心神都在赵敏身上,也没有在意张铭心的离开。

如今的别院是一片残砖破瓦的废墟,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在一片灰败中,张铭心很容易就发现了掩盖在下面的金圆圈,她招手连声唤赵敏:“娘!娘,爹爹——这里有个金座子!”张铭心声似乳莺初啼的轻灵,只有个别发音总是发不准,特别是说话一急躁更是如此。

赵敏一听就知道张铭心说的是“金镯子”,张无忌揽着她走到张铭心说的地方,张无忌俯身去把那个像是镯子拿给赵敏看,赵敏细细看去,“这……不是镯子,这是金钏儿,不过这是被人掰下来了一块,这个手法……无忌哥哥!”

张无忌隐隐带着笑意,颔首道:“没错,这功力和指法是远儿,想是他在一时紧急下出此下策。”

“是了,远儿知道我们会来,他知道我们会过来寻他,便留下来线索。”赵敏一颗心也慢慢放下来,“这个金钏儿好像是金家小姐的,我见她带过一次。无忌哥哥,赶快找找,肯定还有的!”

张无忌答应,却不敢走得太远。张铭心半个身子赖在赵敏身上,难掩口中的得意,“娘,心儿是不是很厉害,你看你和爹爹都找不到,心儿一下子就找到了,嘻嘻,我今天算不算立功啦,那今天的一百个大字是不是免了啊。”

赵敏要求张铭心一天练习一百个大字,张昭远五百个,可张昭远已经自己增加到一千个,赵敏总是拿这个事来教育张铭心,做人要踏实,不能尽耍小聪明,看来女儿并没有完全把话听进去。她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育一下女儿才是。

张无忌过来,捡起石凳上的外衫抖落了两下,便抖落便说:“敏敏,又找到了两个,看样子应该是厨房,那里是烧的最厉害的地方,但是我粗粗看了看,只是外面看起来烧得厉害,里面还不如卧室这里烧的厉害。”

“那这么说就是那里了?”赵敏一喜,和张无忌赶忙过去,可能是厨房的原因这里都是泥瓦墙,所以大火烧的并没有那里厉害。赵敏在墙角下又看到了那个残缺的金钏儿,不过这次却断成了五小段,排成了圆形。

赵敏一看到眼泪立马就涌到了眼底,这是张昭远给她留的信息。她教过张昭远,如果走丢了或者找不到爹娘,就在墙面上画圆,如果有坏人带他走,就在画一个半圆。

这是整个的圆,说明他想告诉她,他一切安好,勿念勿挂。而用金钏儿,是他想说他和金金在一起。

她的儿子,她精心教养的儿子,真的是长大了。并没有像她担心的一样,和张无忌少年时一样被美色所迷被人骗,他一直记着她对他的教诲。

赵敏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告诉了张无忌这个圆圈的意思,让张无忌拿个主意,现在她心神激荡,根本什么也想不到。

张无忌沉吟片刻,“敏敏,我们回去,你身子现在不能劳累,回去吧,你也看到了,远儿也长大了,阿离也陪着他,别担心了,我们先回去,把东西收拾好,在相国寺等着他们。”

张铭心拍手大喊好啊,她早就在这个地方待腻了。

赵敏让张无忌把见到残缺的金钏儿收好,三人重新回到马车里。

张铭心回到马车上,去座位底下摸出她的小盒子,里面有很多她的小玩意儿和零食,她刚打开就把盒子往前一丢,“呀!”的叫了出来。赶车的张无忌马上停车,掀开帘子看怎么回事,赵敏已经把盒子捧到他跟前,盒子里多了一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蜘蛛,黑蜘蛛被针钉在了盒子里,蜘蛛下面是一张纸条,只有两个字——清明。

张无忌声音低沉,道:“是远儿的字,敏敏。”

赵敏颔首道:“无忌哥哥,清明有两个意思。宋代大家张择端有幅传世名画《清明上河图》,画中是清明时节百姓们生活画面,这也没什么。可自从朱元璋当了皇帝,他下令以后清明用来集中扫墓寄托哀思,在这之前不论是唐宋还是大元,清明都是用来踏青的,这一日也是嫁娶的好日子。”

“敏敏你就你直接告诉我,这清明有什么不一样。”张无忌倒是半点害臊都没有,他的敏敏如此聪明,他愿意只动手不动脑。

“清明上河图是画的汴河上的画面,既然现在清明是祭奠的日子,就没有人家会在这一日娶亲了,可画上有娶亲的队伍,我想想,当时我在宫里见到过原本,然后回去临摹了出来。在武当山上我也画出了白描图让远儿拿去上色玩,远儿还问我娶亲的队伍一定要填成红色吗,能不能换成道袍的颜色,他觉得红色不好看。我那时没说什么,随他的高兴,不过颜色填好哪里像是人娶妻,倒像是道长们开坛做法。”赵敏说起以前的趣事,心情也好了起来,“是在城郊那里汴河北的牌坊附近,那里不远处还有画了小桥,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你直接去那里看看便是了。”

张无忌让妻女坐好,驾车前去那里。果然如赵敏所说,先看到了一座小桥,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牌楼,赵敏掀开车帘细细观察四面的环境,此时已值正午,这里又是郊外,明朝成立以来,对商户的管理比元朝时严格了许多,这时倒是没什么人。

“停!”赵敏突然喊住张无忌,马车刚刚好在桥边停下,赵敏指着桥边青石上放着的金钏儿,问张无忌,“无忌哥哥你看看哪里。”

张无忌拿了金钏儿回来,神色郑重,“敏敏,那里写了个浅浅的东字。”

赵敏也不语,只是对着张无忌点了点头,张无忌心领神会,赶了车向东边走去。这时马车上的张铭心再也忍不下去,她扁着嘴,头枕在赵敏膝盖上,“娘……人家的盒子里面有了大蜘蛛,不能要了……里面都是心儿最喜欢的东西……”声音越来越委屈,最后已带了哭腔。

赵敏轻轻抚摸着张铭心的发鬓,柔声哄着:“心儿乖,你哥哥和离姑姑找不到我们,只要用你的盒子来留字条,娘答应你,找到他们,把盒子和里面的东西补一份一模一样的好吗?”

哪知平时最听赵敏话的张铭心,突然坐直了身子,眼圈儿已经红了,“我不!就算,就算娘能找到个一模一样的,也不是这个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这个是狮王公公送给我的生辰礼物,里面的点心是不悔姑姑亲手做的。我,我离开了武当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在吃到,我一直没舍得吃!”

赵敏赶快把张铭心揽在怀里,连连答应会把盒子清理干净,也会写信托人再送糕点回来。可张铭心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依不饶,哭闹着挣脱了赵敏的怀抱。赵敏最是烦人无理取闹,特别是自己的女儿,她登时拉下脸了,沉声道:“张铭心,我数三个数,你在哭,后果自负!”

张铭心闻言收敛了几分,还是瘪着嘴发出呜咽声,赵敏知道她的娇气上来了,就让她自己在那里哭,别过头不再理她。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张无忌停下来马车,赵敏面前的蓝布白花的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笑容洋溢少年的脸,“娘,你们到了。”

赵敏赶忙捧住张昭远的脸,不过是一夜未见,她似是已经不认识儿子一样,她笑着问:“你离姑姑呢,你们俩一声不吭怎么就一夜不见人了?”她让张昭远扶着下车,殷离臭着脸站在张无忌身旁,张无忌和她说话她也不搭理。

赵敏看了殷离一眼,又看了看张昭远,张昭远似乎明白自己娘亲的疑问,讪讪一笑,“表姑生我气呢,我擅自做主,倒是让表姑跟着我白跑了一夜。”

“何止白跑了一夜,简直是九死一生了一夜!”殷离高声回道,“我以为你跟你爹不一样,原来也是一个色迷心窍,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跟你说别信别管,你偏不!你……跟你爹一个德行。”

赵敏心里明白估计和那位容貌妍丽的金金小姐有关系,她上前去拉住殷离的手,笑着道:“还好有你护着远儿,不然我真的担心死了。”

殷离向来吃软不吃硬,也就是心里有气,赵敏贴了笑脸上来,她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你看看你那宝贝儿子,跟你的宝贝丈夫一模一样!”

张无忌把刚才问殷离的话又问了一遍,“你们这一晚上去哪儿了?”

“张昭远你自己跟你爹娘说,我要去看看心儿。”殷离哼了一声,往马车那里走去,没走两步,她突然一个侧身,一枚银标擦着她衣服划过。

而张铭心坐着的马车一惊撒开蹄子就往前方跑去,赵敏只来得及听到女儿哭着的那声呼喊。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