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惠在亦蕊的关心下,日渐康复。
怡琳那边倒开始渐渐令人担心,她怀孕已足十月,肚子越来越大,却迟迟没有生产迹象。太医说,若再不生产,恐怕大人小孩都有危险,谨慎起见,不敢施行催产之术。又过五日,怡琳渐感头晕,但肚子仍无产前的阵痛之感。太医院几经商量,得胤禛首肯,并提报惠、荣二妃后,方下了药性温和的催产汤给怡琳服用。连续服用了三日后,终于,怡琳有了痛感,海定阁上下大喜,稳婆等都是早已备好的,匆匆就进了绯烟居。
可是,一连四五个时辰过去了,光听到怡琳喊痛,就没能闻得婴儿的啼哭。转眼已到戌时,胤禛、亦蕊焦急地与陈太医商量对策,苏培盛来报德妃驾到,忙出外迎接。胤禛恭敬地说:“儿臣给额娘请安……”
“免了这些虚礼吧!”德妃着急地望着屏风内的产室,说:“一早说李福晋有了动静,本宫欢喜得不得了,怎地到了这个时辰,还未生产?可让人忧心了。”说罢,便要向产室内走去。
凝秋急急拦住说:“德主子,产室血腥气大,您就别进了,有刘稳婆在呢!”
德妃一拍手道:“这刘稳婆是个可靠的,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产室内的刘稳婆听及有人提到自己,忙走了出来,一见德妃的服饰,便知是个尊贵的,立刻跪下磕头。德妃说:“不忙磕头,李福晋怎么样?”
刘稳婆在问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借机”抹了抹额上的汗,说:“这种情况奴婢以前也遇见过,并非胎位不正,而是胎儿营养过剩,头颅太大,卡在里面出不来,很可能会胎死腹中,甚至连产妇都有危险啊!”这话,陈太医和刘稳婆都已与胤禛等人说过,但是胤禛放出命令,大人孩子都得保,因此仍用着正常的接生手法。
德妃客气地说:“你辛苦了,元香,一会替本宫重赏陈太医和刘稳婆!”她挥了挥手,刘稳婆又回到产室忙碌。德妃转身,慈爱地看着胤禛,说:“每日天不亮,你就得准备上朝,切不可误了大事。早些休息吧!”
胤禛放心不下,望了亦蕊一眼,后者向他笑着点头,说:“额娘言之有理,产室血腥重,四阿哥不宜久留,您先回明月楼休息吧!妾身在这照顾,一有消息就立刻派人通禀!”
德妃却说:“蕊儿,你先服侍四阿哥就寝后,再过来。先由本宫在此照应。”
胤禛、亦蕊离开后,德妃攒眉蹙额,再次唤来刘稳婆与陈太医,问:“陈太医,你在宫中被称为‘千金圣手’,对于李福晋这胎,竟束手无策?”
陈太医连忙道:“李福晋这胎,月份过大,难以生产。产妇已经历五个多时辰生产,精疲力竭,胎儿更是有很大机会闷死在腹中。”
德妃冷眼相对,说:“按你这么说,就是一尸两命的局面喽!果然啊,太医院都是些废物!”
陈太医顿时变色易容,说:“德主子明鉴,微臣曾向四阿哥提议金针催生之法,可力保大人或孩子,但四阿哥坚持要二者皆保。金针之法本就有违宫规,微臣不敢擅用。只能继续用汤药催产,参片续力。”
德妃沉吟一阵,说:“真的只能二者选其一?”
陈太医点点头。
德妃说:“救人要紧,本宫特许你使金针之法,下不为例!”
陈太医“喏”一声,又问:“敢问主子,保大人或孩子?”
德妃长叹一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叹红颜薄命啊!”
陈太医也是个机灵的,听得这话,便知是弃母保子。他取出之前备下的金针,进入产房,快速在怡琳的合谷、三阴交、足三里施针,并取麦粒大艾炷着肤灸至阴。
怡琳虽在生产中,但对屏风之外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德妃啊德妃,亏我对你素来敬重,在子嗣与我之间,你如此轻易地抉择。若今日为了这孩儿命归黄泉,我怎地甘心。果然,这世上无一人是靠得住的,能救我的还是自己。
没多久,陈太医的施针的效力起了,怡琳更是痛得死去活来。之前,她知胤禛要求大小都保,从未想过自己会因此丧命,而现在,若她再不加把劲,把腹中那块肉弄出来,她再了无生机。怡琳憋足气,用上了十二分的力道,却仍无法生产。怡琳一咬牙,对那刘稳婆说:“你,你把手伸进去,把那孩子给我掏出来!”
刘稳婆惊慌失色,孕妇偶有胎位不正,稳婆会或许会用手相助拨正位置,这已罕有,可是这孩子过大的,却无这样生产的,等于是强迫将宫口撑大。
怡琳见刘稳婆连连摆手,沉下脸来,喝道:“难道你要我自己动手吗?你若做不来,我就让人立刻将你这两手废了。”
刘稳婆吓得逃出产室,德妃正坐在椅上悠悠喝茶,产室内的动静她怎会听不到,只丢给刘稳婆一句话:“按她说的办,若本宫皇孙有个三长两短,你与你全家就一同殉了吧!”
刘稳婆难逃此劫,只得尽力而为,又进产室,依了怡琳的办法,加之针灸艾灸之效,约莫半个时辰后,产室内一片欢动:“生啦!生啦!”
德妃也觉欢喜,刘稳婆将孩子抱出,二话不说,倒提着孩子拍了几下脚心,那婴儿口中吐出此白沫,响亮的啼哭声,终现人间。
亦蕊正巧入屋,见到孩子顺利出生,兴高采烈地问:“生啦!阿哥还是格格?”
刘稳婆堆笑着一脸皱纹说:“恭喜德主子,恭喜福晋,是个小格格。”
德妃笑着点点头,说:“陈太医、刘稳婆,今日你们辛苦了!”元香掏出备下的沉甸甸的荷包,塞入他们手中。
亦蕊插嘴道:“陈太医,李福晋现状如何?”
陈太医回道:“李福晋产后气血虚弱,疲惫不堪,需要静养。微臣已开了八珍汤等药材,李福晋此次身体亏损严重,需要细细调理,否则恐怕留下病根。”
德妃大喜,赞道:“母子平安,本宫定要为你们向皇上请旨,受予嘉奖。”陈太医、刘稳婆领赏谢恩后告退。
德妃对亦蕊说:“累了一天,你也先回去休息吧!若四阿哥已睡下了,就明个儿再与他说,免他过来。”
亦蕊见小格格正在奶娘怀中安睡,怡琳也沉沉入眠,说:“妾身明日一早再来,先恭送额娘回永和宫。”
第二日,胤禛上朝前欢喜地与亦蕊一同来绯烟居看望小格格,之后,亦蕊便留在绯烟居等怡琳醒来。辰时刚过,云惠也来到了绯烟居,亦蕊忙迎上前,说:“妹妹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
云惠笑道:“只怕来得晚了,挤不进送礼的队伍。”当她看到沉浸在梦乡中的小格格后,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亦蕊知她念及早夭的爱女,心中惭愧,唤道:“妹妹……”
云惠抹去眼中闪烁的泪光,笑道:“没事,妾身见这孩儿,喜爱得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副精巧的长命锁,递给亦蕊:“这是皇上亲赐的满月礼,可惜妹妹的孩子没那福气。”
亦蕊忙接过此物,说:“妹妹的心意,我定会转告李福晋。”
云惠抱起小格格,在怀中轻摇着,满面皆是慈爱。初生婴儿爱啼哭,不一会,小格格便大哭了起来。
怡琳产后体虚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听闻哭声,烦燥不堪,顺手打翻了榻边用于拭汗的换水铜盆。众人方知怡琳苏醒,云惠轻拍亦蕊,使了个眼色,亦蕊知她不愿与怡琳朝面,只能让她先行离去。
问兰、菊心已进了内室,正服侍怡琳漱口、洗脸、整理等,亦蕊说:“妹妹醒啦!”
怡琳微微点头,问:“姐姐安好,小格格怎么哭啦?”
亦蕊笑道:“尿啦,奶娘带去弄干净就带来。”
怡琳见亦蕊手中持着一副长命锁,顺手接了过来,笑道:“姐姐有心啦,这长命锁真是精致!”
亦蕊说:“长命锁是钦天监择的,皇上御赐给宋格格。可惜她那孩儿无福在满月之日挂上此物,宋格格希望将所有的福气都续在小格格身上。”
怡琳点点头,将长命锁放在枕边,说:“可惜了,之前我爹赠了一套长命锁。虽然不及这套名贵,却是外祖父的一片心意。”
亦蕊陪怡琳说了话,怡琳甚感疲累,睡了下去。
小格格出生二十日后,亦蕊按规矩,与怡琳商量小格格满月之礼。
亦蕊前脚进绯烟居没多久,德妃便前来探望,小礼子见亦蕊与怡琳正认真地说话,便小声告诉了侍立一旁的凝秋。凝秋不声不响却退出房内,向德妃施了个礼,笑道:“奴婢凝秋给娘娘请安。恰巧奴婢得了一稀罕物,想献给娘娘。”
德妃知凝秋有话要说,便屏退左右,凝秋将其领到窗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绯烟居内,亦蕊与怡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怡琳嘤嘤哭泣,而亦蕊劝道:“妹妹,我知因宋格格孩子新丧,委屈你了。”
怡琳不满地说:“云惠陷我于不义的事就算了,她的孩子去了,我的孩子也要连着受委屈么?”
亦蕊说:“满月当日,必定为小格格设宴海定阁,邀额娘莅临,共享天伦。”
怡琳说:“云惠的孩子有皇阿玛天恩,到我这里怎就没一点恩泽了?之前我与你说,请旨赐个郡主身份,你便百般推脱。满月酒时,你也不肯出面邀请皇阿玛,甚至连惠荣宜三妃也不下帖,怕你是瞧妹妹不起吧!”话说至此,已有恻恻之感。
亦蕊被逼无奈,说:“皇阿玛已计划那时前往承德避暑山庄,不便相邀。”屋内一片沉寂,明显是怡琳不快无语。亦蕊安抚道:“皆时,我定设法邀请未随同皇阿玛避暑的大小妃嫔,都来为小格格贺喜。”
怡琳这才略有喜意,道:“承姐姐情了,剃胎发执手安排的是哪位?”
德妃不再去听二人窃窃,心中已涌起对怡琳的怨恨。生产那日,怡琳要刘稳婆用手抓出胎儿,她并没有制止,为的也是拼死一试。要知,在生死边缘,人表现出来的才是本性,怡琳胆色过人,完全不似平日里表露的恭顺文雅。今日听怡琳句句占着上风,不动声色地让亦蕊帮着寻恩赐,真是深藏不露、笑里藏刀。
注:历史上怀恪公主是于康熙三十四年七月出生的,小说中的是康熙三十三年,提前了一年出生。由于剧情的需要,以及将矛盾锐化,请大家理解。也请和硕怀恪公主体谅,您又长寿一岁了。满清入关后自知非中华正统,怕汉人郎中借针灸之机刺杀于他们,所以他们废除了针灸,导致现今的很多针灸针法及技术都已失传,这是满清所办的又一件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