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分外柔和,淡淡地透过窗棂洒在屋里,无声地拉开新一天的帷幕。
云若辰早早起了身,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盥洗梳妆完毕,便起身前往庶母黄侧妃处请安。
既然回了京,那么一切还是按照王府原有的规矩来吧。先前在京郊别院里可以随便些没人管,王府里可不能那么随便了。否则传出些她跋扈任性的流言,对靖王的名声也不好。
云若辰边慢悠悠地走着,随便在院子里瞥了几眼,心中只有“惨不忍睹”、“无法直视”、“让我再投一次胎吧”……这一类消极的想法。
亏她当初穿来恢复意识时,还曾幻想老天将她送到这里来,是让她当个米虫好好享福的吧?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她一点也不抗拒啊。
但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一连串事实证明,自己图样图森破,很傻很天真……尤其在进京后,她更加发现自己简直是来受苦受难的。
这叫个什么王府啊喂!
除了占地广大屋子多外,这宅子和传说中的王府就搭不上一点边。楼宇屋舍残旧不堪,花草树木乏人修理,地砖墙面裂缝处处……这还不是最强大的,最强大的是这么烂的宅子还被一场无名大火烧掉了一半。
在明媚耀眼的阳光下,废墟般的靖王府却奇迹地展现出一派萧索凋敝的景象。
工部的人来清理过几次火场、把府中损失造册后就没下文了,难道就打算把靖王府就这么晾着?靖王老爹啊……你是有多失败,连工部的小吏们都敢明着欺负你?
云若辰很悲愤,心情极度不爽。这一切,都是源于皇座上的那位老皇帝元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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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皇祖父元启帝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为此,元启帝特别在意皇嗣,生怕自己也只有一根独苗,那就太危险了。但有句话说的好,怕什么就来什么……
元启帝十七岁登基,同年立后。成亲一年后,陈皇后生下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婴。
当时真是举国欢庆,元启帝都高兴得差点大赦天下了。结果这孩子还没满月就夭折,陈皇后产后失调也郁郁病死。
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元启帝再有了孩子,那叫一个低调,生怕折了孩子的福寿。他还按照贴身太监建议的民间做法,给孩子起了人嫌狗厌的乳名,比如“狗剩”之类的……好容易把曹贵妃生的二皇子养到了十岁。
一般说来,十岁大的孩子就算是养住了。于是,元启帝又一高兴,打算让二皇子在上书房进学。皇子读书是件大事,元启帝郑重地召见了儿子,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
然后二皇子暴病死了。
这下元启帝郁闷坏了。大臣们也郁闷坏了。太子是帝国的继承人,关系着国脉的延续,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纵使元启帝是个特别严厉寡情的皇帝,他对自己的继承人问题还是很在意的啊。
就在此时,元启帝身边陪伴他修道的天师之一骆天行,提出了一条堪称诡异的谶语“二龙不相见”。他说,元启帝命格特殊,不能轻易与皇子们见面,否则真龙潜龙“二龙相遇”,必有一伤。直白的说,就是不是老子克死儿子,就是儿子克死老子。
十七岁就执掌天下的九五至尊元启帝,本身心智刚如磐石,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道人们说服的。但就在次年的春祭上,九岁的三皇子作为皇子的代表参加了祭典,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却在随后被乡野毒蛇咬伤,立时就死了。
从此元启帝不再轻易召见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
于是,余下的皇子们遭到了长期的冷藏。就这样也没能止住皇子们夭折的势头,元启帝这些年共生了七个儿子,活到了成年的,只有四皇子靖王与五皇子诚王。
元启帝好像忘记了自己有这两个儿子似的,使得两人不仅生活上乏人问津,读书开蒙也非常迟,连成亲选妃这样的大事,元启帝都不闻不问。还是大臣们对皇子们上心,发现两位皇子都成了大龄男青年,再不成亲咱们大庆皇室就没后代了啊,于是纷纷上书请求皇帝给两位皇子封王、选妃。
元启帝拖延症发作,又把这事生生拖了两年多,才给两个儿子分别封了亲王,让他们开了府,再让宗人府为他们选了良家女子聘为王妃。
靖王的王妃是川蜀一名县令的长女,诚王的王妃则是山西学政的孙女。
再过一年,又在群臣催促下再给两个儿子分别选了一名侧妃。而直到现在,元启三十五年的今天,皇帝陛下已年过五旬,却还没有立太子的意思。
这让群臣很头痛,很纠结。不管他们如何上谏,皇帝就是不松口立太子,摆明了不想在他有生之年再来个二龙相遇。不管是克死儿子还是被儿子克死,都是老皇帝不能接受的结果啊!
按理说,云若辰的父亲靖王年长,应该是最顺理成章的储君。反正他和诚王两人都不是皇后所出,一个是胡贤妃生的,一个是张淑妃生的,大家出身半斤八两,谁也高贵不过谁。
问题就在于——靖王已经三十岁了,他却还没有儿子!
而他的弟弟诚王殿下,在这点上可比他强——诚王有儿子,虽然只是侧妃生的庶子,但儿子就是儿子!
因此京城中,大部分大臣与勋贵都看好诚王。虽然碍着“王公大臣不得私自结交”的祖训,没法明着和诚王来往,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可多了。靖王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近来由于靖王的赈灾提议被元启帝采纳,而诚王却因“流民袭击事件”名声大跌,两方的势力较量正在发生悄然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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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侧妃脸色还好,看起来调养得不错。再过十来天,她肚里的孩子就满三个月了。
她原先住的院子是被烧得最严重的,根本不能再住人,所以如今也只能委屈地住在后进的小院子里。但黄侧妃发挥了她一贯善于理家的强项,简陋的小院也被她手下的丫鬟仆妇们整理得清爽干净,云若辰都恨不得跟她借几个人过去用用了。
想起自个身边的银翘、连枝几个,她觉得实在没法指望她们什么。也不能说她们不勤快,但机灵是肯定算不上的,看来往后还得自己挑人用才行。
陪黄侧妃用了早餐,云若辰想往前院去找父亲说些事,却听下人说王爷到前厅见客了。
见客?难得靖王府也有客人,难道是顾原老先生来了吗?
中午和父亲一同用餐,云若辰才知道早上来的客人是户部与工部负责修建王府的官吏。
“唉唉,户部的人说实在是拿不出银子,只打算拨给咱们五万两,工部的人又说这笔钱根本不够开工,刚刚在厅里真是吵得我头都疼了。你说说孤该怎么办呢?”
“要不,只能按他们说的那样,先把大门修修,再把大殿建起来,其余地方等日后户部有钱了再说?”
靖王自顾自对云若辰吐着苦水。在山庄的那些天里,因为云若辰老缠着他说些外头的事情,结果倒是养成了他偶尔会对女儿吐槽的习惯。
云若辰却听得直想翻白眼。她这爹的脑子是从小进过水,还是被驴踢过呢?怎么这么不好使?还有,这种柔弱忍让的脾气,根本就是王爷界的奇葩啊!
看人家戏里的王爷,要么飞扬跋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好歹也算快意人生了;要么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勾搭各种良家妇女;要么在家里暗藏三百死士,收买权臣大吏图谋篡位,志向多么远大……
可是这位靖王爷,他就是个包子,纯的,连肉馅都没有!
“父王,您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云若辰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靖王诧异地看着她。
“辰儿,你说什么?”
“父王,他们互相扯皮故意吵架拖延工程,就是在等您这句话呢。您要是答应这么做,咱们的王府多少年也别指望能修起来。”
“呃……辰儿,你还小,这些事你不懂,别乱说。”
也就是靖王这种和气过头的包子老爹,会对胡乱插话的女儿还有好脸色。换了别个,早把她撵离眼前了。
云若辰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父王,他们一开始给你拨的钱,就是打算让您修门脸和大殿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户部和工部的人肯定早就串通好了才上门来的。他们算准了靖王怕事怕麻烦的性子,给他下了套,就想引诱他答应只修大门和正殿。
亲王的王府失火了,朝廷不能不给修,这关乎朝廷的脸面。可只要外头修好了,里头王爷一家住得舒不舒服,关他们什么事?反正靖王压根不敢向皇上告状。
本朝官员崇尚儒教,向来对皇室宗族的尊敬度很低,对老皇帝还敢在朝会上顶牛呢,何况靖王。
云若辰把自己的想法尽量婉转地向老爹说了一遍,听得靖王一怔一怔的,半天都没说得出话。
他性子软归软,可真不是笨啊。女儿刚刚说的这番话,怎么越想越有道理呢?
云若辰缓了一会儿,才说:“父王,你该对他们咬定了不松口,坚持要么彻底大修,要么咱们就这么住,连大门都不修!我就不信,户部真拿不出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