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云若辰倚在床头喝茶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昨儿忘记了问一件很重要的事。
听雨楼是什么?
那应该是聂深出身的地方。嗯,对了,他的真名也不叫聂深。似乎是叫……白夜?
那个神秘的面具男叶枞是这么叫他的没错啦。
“白夜。”
云若辰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无端地又想起他在月色下惊艳得近乎妖异的风华。
这样的男子注定不会在这山林中终老,他始终是要回到他的世界去的。
母亲恳求他守护自己到八岁,如今她已安然度劫,他也快走了吧?
云若辰慢慢呷着茶,心里将原有的计划又做了新的打算。
“慎言,你识字吗?”
叶慎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云若辰叹口气,又揉了揉眉心。好吧,不识字也能教,只是难度大了点。
她让叶慎言每天午后到自己这儿来一个时辰。叶慎言懵懵懂懂地在丫鬟们复杂的眼神里应下来,连枝看着云若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郡主不骂人,更不曾让管事杖责过她们,但连枝等几个丫头不知怎的在她面前就是拘谨得很。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但如今她们是一点也不敢插手郡主的事了。
听说王爷要重新给郡主找教养嬷嬷,想来那时就更不用她们出头了吧。宫里来的教养嬷嬷,管教起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郡主再有主见怕也得服软呢。
云若辰知道他们回京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如今只等黄侧妃的胎象更稳当些,靖王是肯定要举家回京的,包括她在内。虽说如今那些灾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京城附近的治安也因为上回的事件大大整顿了一次,顺天府尹和靖王都不想再冒险啊。
她只能抓紧时间。
在这六七天里,她什么别的事也没做,就是教叶慎言一些术数的入门常识。叶慎言大字不识,只能囫囵吞枣一般将她教的东西记下来。
“以后会有人教你识字的。你现在就先死记硬背吧。”
云若辰很无奈,她也不想开蒙得如此仓促。幸好叶慎言的天资果然聪慧,一点就通,甚至有时还能举一反三,时常让云若辰有些惊喜。
她偶尔会很得意地想,师父啊,我挑弟子的眼光不比你差呢!
之前她也不是没担心过叶慎言会抗拒学这些。但出乎意料,叶慎言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强烈的学习热情,比她小时候还积极。云若辰没细究原委,却不知是叶慎言接连几次看到她施展术法才对这个产生兴趣的。
越卑微,越渴望强大的力量。
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叶慎言便是如此。
深夜,望星楼上。
“你要我带叶慎言走?”
聂深惊讶地看着云若辰。
“是的。”
云若辰随手抽出书架中的一本典籍翻看,发现暂时用不上又放回原处。
她手边已经有了七八本泛黄的古籍。这些都是她精心挑选出的术数经典,有些内容连她都闻所未闻,也不知母亲从哪儿搜集到这么多好东西。
可能是母亲的师父传给她的吧?川蜀自古出奇人,道家的传承在川蜀流传极广,比其他地域更甚。
既然马上就要回京,也不知何时能再回到这座山庄,她得多带些有用的东西走。
她想把叶慎言交给聂深。
如今的叶慎言,还不到真正修习术法的时候。他身上那奇异的血脉,在十二岁前应该会一直沉睡,虽然灵气不少,却太稚嫩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锻炼出元气充沛的肉身。云若辰开了几张药方,用这几种药水每天轮流浸泡叶慎言的身体,可以最大限度地扩充他的经脉。
但她身在王府,又哪能每天找人熬药来锻炼他呢。
还是将他交给聂深更合适。
“……要是我不答应呢?”
聂深苦笑着摊了摊手,小郡主这也太……
云若辰狡黠一笑:“那您会不答应吗?”
“唉。”
聂深无语了,他的确没法拒绝云若辰的要求。
这一刻,他似乎又在云若辰身上看见了怜卿的影子。
忽然,聂深说:“郡主,你可知,你的名字也是来自你的母亲?”
“嗯?”
云若辰没料到聂深突然间会转换话题,但她对自己这个名字确实也很感兴趣。总觉得,这名字不太像寻常贵女的闺名,果然也是母亲按她的命格推算的结果吗?
聂深回想起怜卿告诉他,她为女儿起名若辰时的情景。
——“白夜,还记得你曾陪我在望星楼观星的那些夜晚吗……”
——“我的女儿,就叫若辰,灿若星辰。”
——“她有一双最明亮的眼睛……”
——“她会长成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姑娘吧,可惜,我看不到她长大了。”
——“但是白夜……请你帮我看着她长大好吗……”
那时的怜卿已病入膏肓,心里念念不忘的却还是她的女儿。
“好吧,我会带叶慎言回听雨楼。”
他再次许下了承诺,还是为了怜卿。
怜卿,是他一生的劫数。
最后,云若辰还是没有追问听雨楼是个怎样的所在。
她感觉到聂深并不想在她面前提起这些,所以她就不问。只是,她也隐约能猜到听雨楼是做什么的。
八月初的时候,靖王一家在京营官兵的护卫下回到了京城王府。云若辰带走了那口母亲留给她的箱子,还有一堆术数古籍。
靖王一行离开时,聂深带领山庄中的其他管事与仆人列队在大门处恭送主人。叶慎言也被留在了山庄。云若辰掀开了车窗窗帘的一角,默默注视着聂深。
两人的目光在短暂交流后便错开了。
聂深会在不久后将叶慎言带走,云若辰并不担心他如何脱身,他一定能处理妥帖的。
令云若辰遗憾的是,聂深告诉他,尽管他已让叶枞发动人手去调查,还是没能查到那天伪装成流民袭击山庄的人,是什么来历,更没能查出他们的幕后黑手是谁。
但聂深认为,这事应该与诚王无关。
也对,世人都知道诚王与靖王争夺太子之位争得很厉害,他的嫌疑太大了,反而不敢明着来。以前种种阴谋,也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多。不过这回他的黑锅是背定了,朝野中各种各样的流言版本都把幕后黑手指向他,他也是有口难辩啊。
“一石二鸟吗?鹤蚌相争,渔翁得利……那渔翁,会是谁呢?”
云若辰坐在微微颠簸的舒适马车上,靠着身后的软垫思索着这件事背后的种种。对方还带来了一个能够破阵的术士,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在行驶了一个多近两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云若辰撩开窗帘的一角,侧头往窗外看去。
眼前不远处,灰色的巍峨城门屹然耸立,两边是延绵不绝的高墙,宏伟壮丽,仿若一只随时准备噬人的巨兽张开了翅膀。
这就是京城了吗?
云若辰放下帘子,收拾心神,暗自提醒自己。
从此,可不能再像在山庄里一样随心所欲了。若被有心人窥破自己的异常,甚至进一步察觉到自己术士的身份,或许就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结局,连靖王都未必能护住她。
俗话说,侠以武犯禁。但术士因窥视天机,却更受权贵忌惮。
她必须小心再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