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袭

由于在布置太阴奇门阵时耗费了大量心神精力,接下来的好些天里,云若辰都恹恹的躺在屋里休息。

“郡主,水晶糕儿送来了。”

连枝小心翼翼地托着一碗冰水湃过的水晶糕进了屋,云若辰这才有了点精神。连枝将点心放在罗汉床中间的小案上,云若辰丢开手上的书本,拈起小银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水晶糕,却不忙着吃。

糯米粉做的透明水晶糕被切成小指甲盖大小的碎块,泡在新鲜甜牛乳里盈盈润润,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时人的吃法都是将水晶糕切碎铺上核桃仁、莲子、花生再浇上浓稠的红糖水,云若辰吃过一次就不爱吃了。

甜腻腻黏糊糊的,这样吃起来真没意思。所以她今儿就让厨房换了种清爽的做法,果然吃起来顺口多了。

“嗯,待会让厨房也给王爷送一碗去。”

云若辰用完点心,刚吩咐了连枝一句,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你去厨房端过来,我亲自送去吧。”

她好几天没出房门,只在屋里研究母亲留下的术数书,也有点闷得慌。去看看父王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也好。

靖王见女儿来给他送点心,笑得眼睛眯眯的,高兴地说:“还是辰儿心疼父王,一碗点心都想着孝敬我。”

人心都是偏的。要是心里喜欢了谁,看这人做什么都顺眼。靖王宠爱云若辰,自然觉得女儿样样都好。

他却不知道女儿真正的好处可不止在这些上头。

但云若辰看到靖王的反应真的很开心。发现靖王面上阴霾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前些天耗尽力量设局还是很值得的。

奇门秘道中的人做事,往往就是凭着自己好恶,而且普遍都很护短。他们往往不在乎天下苍生祸福,却很在意“自己人”过得好不好。

靖王一开始就被云若辰列入了“自己人”中最重要的那种,属于重点关注对象。

“辰儿今天气色不错啊。看你好起来,父王就放心了。”靖王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色,松了一口气。他真怕女儿又发起烧来,幸好医官说女儿只是中暑,吃点清凉汤药就能缓过来。

云若辰嘻嘻笑道:“辰儿早就好了。父王,您不烦赈灾的事情啦?”

“呵呵呵,难为你小人家家的,还记得这些事。现在有顾阁老在管赈灾的事,父王没什么可烦的了。”

靖王顺口告诉她,灾民们疏散得差不多了。京城下面的三十一州县的官员们也快速动作起来,人员交接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听说才几天时间,近十万的灾民就被一批批疏散了下去,云若辰不由得对那位顾阁老的办事能力更加赞赏了。看来那老人家脾气那么差却能成为朝廷重臣不是没道理的,能干啊。

一般说来,皇帝未必很喜欢耿直的大臣,说话不好听嘛。但朝中也总要有这种人,才能将整个帝国运转下去。精通帝王心术的元启帝,可不会让朝廷变成哪一派独尊的天下。

不管怎么说,顾原出风头,对靖王一系的人而言是好消息。

云若辰又去了黄侧妃处问安。黄侧妃还在卧床安胎,但气色还好,就目前情况看来胎象还是很稳的。

黄侧妃也关心了几句云若辰的身体。他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没什么感情,相处倒还客气。本来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嘛,黄侧妃犯得着和她闹矛盾么,那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前世的时候云若辰看过些宅斗小说,把内宅里的女人写得都和乌眼鸡似的,个个斗得死去活来。她不知道别的侍妾和黄侧妃是否有明争暗斗,应该有吧?不过具体到她们两人之间显然是没有的。

黄侧妃要没些手段,也不可能从一介宫女爬到侧妃的位置,还能连续怀了两胎。正因为她足够聪明,才清楚的知道对待云若辰最好客客气气的,这样才能在靖王面前有个好印象。

谁不知道云若辰才是靖王最爱的心头肉呢。府里人都说,这都是因为靖王爷很想念逝去的靖王妃吧?但其实黄侧妃知道,靖王与王妃之间仅仅是相敬如宾,真说不上什么深厚感情。

靖王妃那个人……现在回想起来,黄侧妃还是觉得她挺难懂。

王妃相貌很美,性格也极好,极贤惠。或者说,是贤惠过头了?

当年靖王妃刚嫁过来几个月就坐了胎,之后直到她病逝,她就一直没让靖王留在屋里过夜,总把靖王往别的侍妾那儿推。外头人都称赞靖王妃识大体,唯独黄侧妃总觉得靖王妃似乎有点怪怪的。

就好像,她并不在乎王爷的宠爱与关注……

呵呵,自己想这些做什么呢。黄侧妃也只是无意间回忆起些陈年片段,等云若辰一离开,她很快也把刚才的浮想忘记了。

“郡主,您身子还没全好呢,应该多在屋里休息呀。”

连枝对郡主今天在外间逛了半天颇有微词。她今年十二岁,几乎是从云若辰懂事起就跟在她身边服侍,所以过去云若辰屋里的事大多是她说了算。银翘比她小一岁,平时负责贴身服侍云若辰的衣食住行,另外一些零碎的粗活就由屋里的二等丫鬟挽香、扫雪来做了。

本来云若辰还有个乳母曹嬷嬷,但这妇人在几个月前得了恶疾被送走了,后来因为云若辰要到京郊来度夏就暂时没补上。

前生云若辰惯了独来独往,现在老被一堆人看着她行动,还真是不太习惯。

她也不回应连枝的话,只静静坐到梳妆台前等着银翘给她解开头发好睡觉。连枝唠叨讨了个没趣,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云若辰的表情终究还是没开口。

嗯,她并不想苛待下人,但更不想被人管得死死的。她必须让这些人明白,就算她年纪还小,也是这屋里拿主意的人,别人都不能替她做决定。

屋里气氛有短暂的尴尬,连银翘都不敢随便开口了。待到两人服侍云若辰睡下,里间的门一关,连枝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怎的,郡主是越来越有主见了,身上那种淡淡的威严感,在她身边服侍的人都能感觉到。

连枝连忙告诫自己要调整心态,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把郡主当小孩子管着了。不然,自己这好容易挣到的大丫鬟位置就要不保呢。

云若辰睡到半夜,忽的心生警觉,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隐约感觉到,有一股浓重的煞气侵入了她在竹林里设下的九宫八卦阵。

“可恨,该找机会去寻一面合适的罗盘了。”

云若辰无奈披衣而起,从枕头下摸出三枚铜钱占了一卦,脸色愈发凝重。

凶卦!

她迅速穿戴好衣裳,刚在想要不要叫聂深过来,就听见外头变得嘈杂起来。

“这么快?”

云若辰略略有些吃惊。看来,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

连枝和银翘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有人拍打着院门,忙都翻身跳下床来。两个少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慌乱。

这大半夜的,会是什么事?

“连枝姐,聂管事来了,说要见郡主!”

小丫鬟挽香匆忙过来叫醒她们。照规矩,二门一到晚间就要落闸,聂深等人是不会在晚上出入内院的。但聂管事明知规矩还赶过来,说不定……

“哎,请他稍等……”

连枝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一面往里屋走,却不料里屋的门一下子打开了。

“点灯,请聂管事进来说话!”

云若辰才不理那么多条条框框,反正她才八岁,又是在山里,怕什么闲话。不过如果她的乳母在身边,肯定会阻止她这么做的。

片刻后,聂深进了外屋。不等云若辰出声相问,聂深便急急道:“郡主,咱们山庄被一伙贼人围住了,也不知是流民还是山寇。现下覃侍卫长正在带领侍卫护院们与贼人对峙,王爷让小人带人来保护郡主。”

云若辰微微颔首,态度淡然,倒是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吓白了脸。

她知道聂深说的这些只是场面话,无非是来告诉她,有人竟然闯过了她设下的九宫八卦阵。

她眯了眯眼睛,忽然板下脸对几个丫鬟说:“别慌慌张张的,都先给我出去!我有话交代聂管事。”

“可是,郡主……”

连枝下意识反对起来,这不合规矩啊!就算郡主是个小女孩,也不该单独把男仆留在屋里!

“没有可是,统统给我下去,关上外间的门。还有,老实呆在门外头,不要乱走乱说!”

云若辰冷冷地看着连枝。被云若辰利刃般的眼神一扫,连枝居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几人失魂落魄地退到门外去了。

云若辰看着屋门被合上,才沉声道:“聂叔,我必须出去看看。”

“这……”

聂深迟疑了很短的时间,便点头说:“好!”

“从这边走。”

云若辰带他走进里间,推开一面窗户,窗外正对着一丛芭蕉。聂深侧头看她一眼,突然说:“郡主,请恕罪。”

下一刻,云若辰便被他搂着腰带出了窗户,几个挪腾后远远地离开了她原本居住的小院,直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对于聂深的身手,云若辰并不意外。那天她带着叶慎言出去行动时,就感觉到聂深一直缀在他们身后不曾落下。

在这种时候,她却忽然思索起,聂深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