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岁月如流,转眼间过去了六年。正如唐代刘希夷《代悲白头翁》诗里说的那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这六年时光中,陈方天不但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了身强体壮、眉清目秀的青年,而且还学得了一身巫山派武功。以他此时功力放之江湖,虽然连二流角色也算不上,但较之当初上山之时,毕竟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日吃过晚饭后,陈方天与几名弟子一起回到厢房中,大家跟平日一样,先闲谈一会,然后回到各自床铺上,开始打坐练功。
陈方天刚要入定,忽然有人用手轻拍其肩,睁眼看时,只见是住在隔壁屋的师兄吕羽。陈方天问道:“师兄有事么?”吕羽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同时用手指了指门口。也不管陈方天是否会意,便转身出门。
陈方天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下奇怪,但知此时不宜多问,于是穿好鞋子,默默跟出屋去。
出了专供俗家弟子居住的桃李院后,陈方天问道:“师兄你要带我去哪儿?”吕羽啧啧笑道:“到了便知。”陈方天虽然莫明其妙,但也不再多问。
两人并肩行了一会,便到了后山门。陈方天眼见四下无人,停下说道:“你叫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情?再要故作神秘,我可不奉陪了!”吕羽附耳说道:“没有别事,只是找你出来喝酒聊天。”
陈方天听了这话,不禁苦笑,“你几时学会了喝酒?我不会喝酒,你想找人喝酒,可找错人了!”
吕羽正色道:“不会喝也得陪我喝两口,过了今天,你以后再想跟我喝酒,只怕也没机会了!”
陈方天闻言一惊,问道:“师兄你也要下山了么?”
原来按巫山派现在门规,除了道家弟子可以终身住在观中修炼外,其他俗家弟子最多只能在山上学习七年。前段时间已有不少跟他们同时期入门的俗家弟子下山而去。
巫山乌云顶浮云观共有十二种绝技,其中只有六种武功可以传给俗家弟子。受个人资质等条件限制,一般弟子只能学会其中二三种。就是聪明绝顶之人,也最多可学会五种。陈方天在巫山住了六年,也只学会了剑法和轻身术两种。巫山派浮云拳法虽然也会一些,但相较另两种武艺,只能算掌握了半门。
吕羽道:“出去再说。”
陈方天虽然在山上住了六年,与大半弟子却无甚交情,这吕羽倒算得是一个朋友。见他叫自己出来,原来是为这事,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温暖感。
后门因为濒临悬崖,平日少有人来,虽有门,却很少上锁,形同虚设。只是方便了少数俗家弟子到此处偷酒喝。两人出门后,借助星光,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坐下来。
吕羽从袖子里取出一只葫芦,在陈方天眼前晃了晃,说道:“你道我是个酒鬼么?那可错了,其实我也只来这儿喝过两回酒。这半壶酒是我前日去巫山县城时偷买回来的,今晚我们兄弟俩一醉方休!”
陈方天问道:“你当真决定要下山了么?”
吕羽道:“反正早迟要走,迟早不如早走,与其被牛鼻子们赶走,倒不如自己先拍屁股走人潇洒一些!”
陈方天轻叹口气,说道:“师兄说的是,但我跟你们不同,我下山后没有去处。”
吕羽取笑道:“不想离去也容易呀,你去跪求掌门,说自己愿意出家做道士就成了!”
陈方天只有苦笑。
吕羽取下葫芦嘴上的木塞,自己先喝了一口酒,然后将葫芦举到陈方天面前,说道:“是兄弟就喝一口。”
陈方天想起六年前跟孙蒙在长安城里喝酒的情形,不禁有些感慨。他接过葫芦,还没有喝,便先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虽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不愿扫兴,皱起眉头,仰起脖子,像喝**一样,喝了一小口酒。只觉一股凉意从喉咙流下去,到了肚中,立时化为一股热流,火辣辣的,很不好受。
吕羽道:“那个带你上山的孙师叔已有几年没来看你了,不知他现在何处,你要不要去投奔他?”
陈方天用手拭去嘴边酒渍,说道:“他上次来时跟我说过,他已不可能再回平凉镖局了,要另找个镖局做镖师,但到底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
原来孙蒙自六年前送陈方天上山后,只有上前年有事来过一次,那次他告诉陈方天说:他曾潜回平凉,向趟子手方亮打听过谢悦下落,但方亮说一直没有谢悦的消息。因此当年的一些秘密至今无法查明真相。
吕羽喝了一口酒,伸舌头舐了舐嘴唇,问道:“师弟,你满师下山后,有何打算?”
陈方天皱眉道:“我这些日里正为此事烦恼,我不愿出家做道士,但要留在山上,一来观规不许,二来自己也觉得没有多大意思。再呆下去,除了把已会的三样武功练得更熟一些外,已无可能学会第四种武功。看见其他弟子纷纷下山,虽然也生了去意,但想到自己无家可归,又无多少江湖经验,下山后不知如何谋生,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吕羽道:“既然你不知如何是好,不如跟我一起干,你看怎样?”
陈方天微微一惊,问道:“跟你一起干什么?”
吕羽道:“实不相瞒,师兄我准备回老家沧州后自己开家武馆,教小孩子们学习武艺。”
见陈方天似有些不信自己,又道:“师弟你在山上呆久了,有些孤陋寡闻了!师哥我在一班弟子里虽然武艺不算最出众的,但要比脑子,可没几个胜得过我!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的,哪个没有望子成龙之心?现在是太平盛世,有钱人家多的是,很多人为了孩子将来能出人头地,都不惜重金,他们不管自己孩子是不是那块料,喜欢不喜欢,都像在跟人较劲似地,送孩子去学习各种本事。所以现在那些办私塾的,开武馆的,教琴棋书画的先生都赚得盆满钵满!去年我回老家去时,便萌生了要办一家武馆的想法……”
陈方天听他天花乱坠地说了半天,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也终于动心,说道:“我是在山上呆得太久了,江湖是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吕羽叹道:“其实谋生并不难,要发财也很简单。遍地都是黄金,只看你有没有本事去取!”哈哈大笑几声,喝了一大口酒,又将葫芦递给陈方天,说道:“为了我们两人的武馆,当浮一大白!”
陈方天也已激动起来,并不推辞,痛痛快快喝了一口。
两人坐在崖边,对着满天星斗,一边喝酒,一边畅想未来,不知不觉便已将半壶劣酒喝得涓滴不剩。陈方天酒量本小,又无下酒菜填肚,不待酒喝完,便已酩酊大醉,吐了一地,若非吕羽搀扶他回屋,他定会滚落悬崖变成酒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