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切都是未知数。”梦烟云喝下最后一杯酒,心中暗道。
这时,牢房的铁门被打开,典狱长粗壮的身影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他闻着这里令人作呕的气味,皱了皱鼻子,脸上那一丛厚密的胡须也跟着动了动。
“阿嚏!”
他打了个喷嚏,用手揉了揉鼻子,然后说道:
“陛下有口谕,让我现在就放你出去。”
说罢,他从腰间取下一枚钥匙,打开了束缚着梦烟云的手铐和脚铐,然后将一身崭新的官服扔给了他。
“兄弟,炽天机关的工作服,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穿得上的。好好珍惜吧。”
梦烟云接过典狱长递来的官服,嘴角掀起一丝笑意。
“这可不是普通的机械师工作服,而是炽天机关机关长的专用服装。”梦烟云心中暗笑道。
但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默默地披上了这件衣服。
“走吧。”
典狱长打开沉重的牢门,一道刺眼的阳光径直射进牢房中。
梦烟云活动了一下自己麻木的手脚,站起身来,走出异端审判庭监狱。
他刚刚抵达炽天机关,便有人送来一沓厚厚的文件。
“大人,这是陛下命军机处于前日连夜起草的新法。”
梦烟云接过这沓纸张,将其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字地仔细阅读着。
他身边的人注意到,梦烟云越往下读,他的眉头就越皱紧了几分。
“想推行这新法,谈何容易!”
梦烟云这才知道林焱分配给他的任务是如何艰巨。
由于前朝法制的弊端,为如今的朝廷留下了大量的不安定因素。尚且不说别的,单是如今朝中那些食朝廷俸禄却不为朝廷分忧的老贵族,就为国库每年增加一大笔不必要的开支。这些贵族占有炽天帝国近四分之一的领土作为自己的封地,剥削封地上的人民,横行霸道。不顾朝廷和当地官员的警告强加税额、私自收取赋税来修建自己的府邸。每年年底,国库都会有一段紧张的时期,就是由于这些贵族视朝廷法令如无物,拒绝向朝廷进贡所造成的。
而且这些贵族的思想极其守旧,强抓着自己手中的利益不放。林焱在朝中多次提出要变法图强的主张,却遭到了这些贵族的联合反对。
如此看来,想要推行新法,这些贵族势力必须铲除。
梦烟云放下手中的新法草案,走出炽天机关,独自一人来到了勤政殿中。
“臣梦烟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持朱笔的林焱听声,抬起头来,对梦烟云说道:
“平身。”
“谢陛下。”梦烟云站起身来,刚欲开口,就被林焱扔来的奏疏堵住了开口的机会。
“来,看看这本折子。”
梦烟云打开折子,一行刚劲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直言天下第一疏。”
梦烟云笑了笑,然后仔细地阅读着。
“这是一个地方的官员上交到中央的折子,痛斥当地贵族横行霸道的行为。好玩的是,这家伙起了这样大气的名字,在最后却并没有题上自己的名字。”
梦烟云合上折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陛下,臣以为此人所言极是。”
“臣以为,想推行新法,就必须除掉这些守旧贵族的势力。否则新法将永远无法在全国范围内实施。”
林焱听后,轻点了点头:
“没错,朕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可这些贵族都是曾经跟随先帝的部下,在前朝立下汗马功劳,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除去的?”
梦烟云听后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大可以下令,将贵族的封地分给他们的子孙,削弱他们的实力之后,再一举收回赐予他们的领地。”
林焱沉思了一会儿,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梦烟云也明白林焱的想法,这时候的情况的确是较为棘手的。朝廷中,保守党和反对党的争斗仍然日益激烈,这个时候推行新法,本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况且再加上削弱贵族的势力。这对于朝廷来说,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先退下吧。”
梦烟云将奏折放在桌上,然后离开了勤政殿。
推行新法迫在眉睫,然而新法最终能否被顺利推行,却并不被人所看好。
林焱突然想起了玄帝统治后期,帝国上下乱成一团的景象,炽天机关脱离了朝廷的控制;异端审判庭腐败无能,无法继续维持帝国的安宁;君王不早朝,基本荒废了朝政,使其日益松弛……
这些事情的连续发生,不都是因为当时炽天帝国的法制和国力,已经无法承担起这个超级帝国的重负吗?
每当这个时候,林焱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如果这次不推行新法,在自己执政后期是否也会像那样?
然而,这一切,在当前的情况下,全部都不得而知。
就在这时,林焱突然听到了铮铮的古琴声。
他不禁笑了笑。能弹奏出这般动人的古曲,也只有自己的妹妹林嫣然了。
林嫣然坐在勤政殿的屏障后,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琴声飘荡在半空中,飘荡在勤政殿内。
曲子和缓、平静,如深林中汩汩流淌的溪水,清凉干净。
林焱沉醉在这首乐曲之中,仿佛回到了童年时玩耍的森林,那种亦真亦幻的感觉令他无法自拔。
琴声渐渐归于平静,像是行走了八百里、不问归期的秋风,在一座秀丽的小山下暂时停下了它轻快的脚步。
突然,琴弦被狠狠地拨起,曲风在一瞬间转向急促。林焱的思绪从森林中被拉出,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置身在一片荒凉肃杀的古战场之中。
铁马金戈、战旗飘舞、塞外狂风、刀光剑影。
林焱从未在任何一首曲子中感受到这样浓烈的杀伐之意。
就好像一个黑衣剑客伫立在荒山上,俯视着下方厮杀的军队,突然拔出腰间锋利的佩剑,向着山下的战场俯冲而去。
挡在前面的人都有罪,后面已经无路可退!
林焱只感觉到自己的头一阵疼痛,只凭借着最后一丝清醒,才没被这疼痛一拳打倒。
“停!”
他近乎疯狂地吼道。
林嫣然似乎被吓到了,她惊呼一声,然后跑向正饱受折磨的哥哥。
“我没事。”
林焱渐渐恢复了清醒,在林嫣然担心的目光下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什么曲子?”他突然问道。
“秋琳醉雨。”
林焱笑了笑,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
“秋林醉雨,秋林醉雨……”
只是在一瞬之间,他的轻笑,转变为大笑、狂笑。
“秋林醉雨!”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