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银妹妹,这样打扮真的漂亮吗?张公子他真的会喜欢吗?”说这话的是个脸上涂满脂粉,眉毛浓黑,画着血盆大口,妆容堪比女鬼,让人十分惊悚的丑胖少女。
站在她身后的是个穿天青色莲裙的少女,约摸十三四岁的年纪,娇小精致的鸭蛋脸光洁细腻,柳叶眉儿配着淡淡的桃花眼,眼角上挑,无端的显出一抹风情,樱桃小口微微一抿,便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容。
“多金姐姐,你不信就问问小麦和小谷,这样打扮好不好看,保证那张仲文看的眼都不舍得移开。”张多银这样一说,便朝着身旁两个丫头扫了个眼风过去。
身材高挑,端着水盆的小麦就赞道:“大小姐这样真漂亮,奴婢都羡慕的不行呢。那张仲书能入赘我们田家,真是他天大的福气。”
小谷的肤色有些黑瘦,她看了一眼镜中女子那张残不忍睹,堪称女鬼的妆容,实在是夸不出来,便只能转向夸田多金的衣服钗饰。
“大小姐这些衣服多漂亮呀,是您外祖家的绣庄里连夜赶制出来的呢。还有这首饰,都是老爷千挑万选的呢。再说了,就算张仲文现在中了状元,但他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穷的连父亲下葬的钱都没有?要不是小姐欣赏他的才华,河间县这么多秀才,老爷凭什么只接济他?没有我们田家的财势,他能有钱疏通关系拜大儒为师?他能有钱进京赶考?他能中状元,全都是托了我们家小姐的福!”
胖呼呼的少女田多金听见庶妹和丫头们都这样夸她,立即就羞红了脸,肥胖硕圆的双手一下子捂住了大饼脸,跺了跺脚,顿时地面震了几震,“多银妹妹,你们就会笑话我。不理你们了。”
田多金的声音粗哑而低沉,如果不看人,只听声音,还以为是变声期的少年。
看着田多金那副让人作呕的姿态,田多银暗自咬了咬樱唇,心里头冷笑起来:张公子以前入赘田家,本就是迫不得已,现在中了状元,更不可能娶你这个丑陋不堪的村姑了。
就算田多金是嫡女,但现在田府里主持中馈的都是她的生母费姨娘,凭什么田多金这个过气嫡女要处处压在她头上?
要不是田多金的存在,爹怎么会打死都不肯扶正费姨娘,还不就是怕费姨娘扶正后,田多金会被其它的子女欺负嘛?
爹爹真是偏心,为了保证田多金独一无二的嫡女地位,居然那么狠心,将母亲十几年的辛苦操劳抛在脑后。
虽然姨娘每次都劝她要忍耐,只等着田多金嫁出去了,她们的好日子就会来了,谁知道爹居然会为了田多金做到这种地步。她的好老爹,河间县第一地主田大福,怕宝贝女儿田多金嫁出去会受苦,居然想让她在家里招赘。
那么她和姨娘的努力算什么,以后田家的财产都是田多金和那个入赘的女婿的,关她们何事?
这次不但是她不甘心了,连费姨娘也决定要为自己的未来幸福谋划了。
费姨娘自己本来就是小三上位,给女儿出的主意,自然是相同之道,她让女儿刻意接近讨好田多金,指望着以后可以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张仲文相貌英俊,满腹诗书,就算嫁与他为妾也不吃亏。
这是费姨娘的打算,她的目光比较短浅,只想着分一杯羹而已。但是田多银受了田多金这么多年的身份压迫,她想要可不是这么简单,她要让田多金被张仲文彻底厌恶,挤掉她的正妻之位,凭什么正妻是她的,自己就只能当小妾,她偏要扭转人生,那个丑八怪,就凭她也与张公子站一起!
尤其是当京城里传来喜讯,张仲文中了头名状元之后,田多银心里的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了。
她这次不但要田家所有的财产,她还要诰命夫人之位。
田多金坐在闺房里急的不行,要不是田多银说张仲文喜欢安静温雅的女子,她都想冲去前堂了,怎么爹爹和他说话,说到现在还不完?
自从张仲文进京赶考,已经半年未曾见他了。
“小麦,你再去前面瞧瞧,看看张公子和爹话说完了没有?”田多金又吩咐道,那望眼欲穿的样子,顿时让小麦笑了起来,“是,大小姐。”
小麦走了之后,田多金又轰隆隆跑去铜镜前面,左右端详,一会儿摸摸自己脸上的脂粉,一会儿摸摸头上插满的金银,一会儿又牵牵大红撒罗花裙角,紧张的问着田多银:“多银妹妹,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京城里头,都流行一种额头花钿,要不你也给我画一个吧?”
田多银为了今日也是着实下了一番功夫,现在哪里有心思理她,便随意敷衍般安慰道:“多金姐姐,你现在貌若天仙,真的不用再担心啦,你只管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状元爷来见你就好了,你现在可是未来的状元夫人呢。”
田多金只感觉自己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快要跳出来似的,她不停捂住胸口深呼吸,“真的吗?可是我记得他刚开始入赘我们田家时,对我还不冷不热的,现在中了状元,你说会不会嫌弃我了呀?”
“他敢!我们田家,可是河间县第一富户,没有姐姐您的赏识,没有田家,哪里有他张仲文的今天,再说了当初可是交换过庚贴的,是他自己说感念姐姐的赏识,愿意入赘田家的,又没有人逼他。姐姐,你就不要乱想了,安心等着当状元夫人吧。”
田多银一边安慰一边心里在冷笑,老爹田大福太过疼这个女儿,什么都不告诉她,田多金还真以为张仲是自愿入赘田家的呢?
她也不想想自己这副丑八怪的村姑样儿,就算是街边的乞丐也不愿意多看一眼,更何况是相貌胜似谪仙的大才子张仲文?
要不是田大福带人威逼上门,把人家逼到绝路,张仲文又怎么可能自己送上门来呢?
突然院门口传来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小麦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小姐,不,不好了,不好了,张公子,他,他要退亲!”
轰!田多金头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的站了起来,拼命摇头,摇落一脸的脂粉,突然她提起裙摆就想往前厅跑。
田多银一把拉住她,凑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田多金眼圈通红的颤声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田多银也没料到张仲文居然会来退订,如果是这样,她的状元夫人梦岂不是也要泡汤了,不,她绝不允许事情朝这样的方向发展。
“你想呀,他才当上了状元,就来退亲,已经是有错在先了,如果又逼的未婚妻上吊,肯定清誉也不好听,到时候为了面子,他一定不敢再退亲了。”
田多金一向心性单纯,听得妹妹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当下就急火急僚的让丫头们赶紧找白绫,她要上吊。
田多银又让丫头们看准时机,去前厅通知老爷,务必要让一切刚刚好。
“哐当”田多金一下子踢翻了板凳,顿时在白绫上面挣扎起来,双手乱抓乱舞。
田多银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故意多等了一会才大声喊了起来,“不得了,不得了,快来人呀,姐姐上吊了!快,快去通知老爷,就说小姐知道要被退亲,上吊自杀了!”
田家的前厅之中,身穿绯色状元袍的张仲文,依旧是那张谪仙般的容颜,只是这绯色穿在他的身上,丝毫不显的娘气,反而多了一种绝世的风华。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浅紫色锦袍的少年,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也是如玉般容颜,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简洁致极的白玉簪子束发。
只是他嘴角时刻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浑身像没骨头一样,慵懒至极的倚在椅子上面,手里正把玩着一把泥金纸扇。
张仲文自进门以来,就没打算过要介绍那紫衣少年,所以田大福也不知道他是谁。
只是这紫衣少年行事实在无礼,刚才进门时,走路颠三倒四,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居然用脚踩中了田大福的衣裳下摆。
不过现在他气的胡子直翘,也管不了许多,只是坐在椅子上拼命喘气,旁边的费姨娘正端了茶替他顺气。
“状元爷,你,你这话是何意?当初我们张田两家,可是交换过庚贴,下过定钱的,你现在这样反口,可不是君子所为。”
张仲文清冷如谪仙般的容颜上,满是嘲讽,目光严厉的看向田大福,再环视一圈这屋里犹如暴发户般的装潢风格,眼底皆是不屑。
“田老爷,当初我是如何入赘田家的,其中原因,你比张某更清楚,本状元没有治你的罪已经是很君子的行为了。”
张仲文刻意加重“本状元”和“治罪”五个字,听的田大福一哆索,就算他是河间县第一富户,第一大财主,但也不是新科状元的对手。
硬的不行,他只能用软的,带着些哀求的语调说道:“仲书,噢,不,状元爷,您入赘我们田家,就算有不得已的原因,但这毕竟是事实呀,而且现在整个河间县都知道我家女儿已经许了你,你这一退亲,让我家多金以后如何嫁人,如何做人哪?”
才订亲就被退亲,于女子的名节有损,以后想再嫁恐怕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