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险途三劫(三)
易婉玉伸手轻轻抚摸他脸颊,轻叹道:“那晚在飞虎寨,我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影,像极了一个人,而你曾跟我说过,当日在成都周本禄宅中伤我的,便是此人。我已猜出此人是谁,当时他若拔剑杀死咱们二人简直易如反掌,但若是咱俩突然反目成仇,而他说不定会看在沐姑娘的份上,多半便会收手!我想左右是死,不如我先引开他,所以才佯装生气而舍你而去的!”
秦川直听得心有余悸,没料到其中竟有如此隐情,更没料到易婉玉应变如此之快,怔了片刻,道:“你为何提到沐姑娘……”一言未毕,立时后悔。
易婉玉格格一笑,在他左頰轻轻一吻,道:“川哥哥,你放心,你以后提及沐姑娘,我是不会生气的。难道你忘了,在杏林谷中,我故意留下你二人单独相处,当时你还很生气呢?”
秦川道:“是啊,我到现下还在糊涂呢?”
易婉玉悠悠一叹,道:“川哥哥,那我就告诉你,原因是我想你和沐姑娘能走在一起,最好让她离不开你!”
秦川“啊”的一声,意外之极,张大了口,做声不得。
易婉玉噗哧一笑,说道:“川哥哥,你也别太意外,不是你的玉妹心里不在乎你,而是太在乎你了,知道吗?”
秦川摇头道:“我不懂,为甚么?”
易婉玉长长吁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当晚在飞虎寨出现的那个人影是谁?若是他突然出手,只怕你我立时便命丧当场。我要你知道,当时我只有兵行险着,故意翻脸,让他意外之下,你我二人才有了生机!”
秦川心中登时泛起一股寒意,脑海中闪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孔,想起他亦狂亦癫的神态,涩然道:“周宅中的青衣蒙面人,偷袭打伤百里前辈的蒙面人,以及昆仑派、铁剑门、崆峒派等派灭门的元凶,我已知道是谁,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是他所为!”
不知何时,两人的双手又紧紧握在了一起,同时均感到彼此手心皆已冒出冷汗!
二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的名字!
“千古狂客”沐长风!
秦川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源源本本的跟易婉玉说了。他只道她获悉灭她全家的真凶是沐长风之后定会激动万分,不料她却出奇的沉静,淡然道:“川哥哥,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沐长风这种人,甚么事做不出来啊。既然‘汉中双蜂’跟沐长风沆瀣一气,这笔账以后便要一起算了!”
秦川怕她伤心家仇之事,叹了口气,怨道:“玉妹,你既没生我的气,为何一走这一个多月,却害得我饱受相思之苦!”
易婉玉将他手掌贴在自己面颊上,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虽没生你气,但是我却生自己的气。为了能让沐大小姐能死心踏地爱上你,保护你安全,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秦川默然,心头浮上沐青兰的丽容俏影,不禁喟然长叹。
易婉玉似是看出他的心事,将脸颊轻轻摩擦着他手掌,道:“沐姊姊跟她爹爹不一样,她是个心地良善的好姑娘,川哥哥,你不能负了她,否则我也不会原谅你!”
秦川没料到她竟会说出此话,胸口一热,说不出话来。
易婉玉幽幽的道:“沐长风是江湖上最深不可测的角色。川哥哥,我虽也想跟你双宿双栖,但若是你遭了沐贼毒手,岂不可怕?权衡轻重,不如将沐姑娘也引到你怀中,至少沐贼不会连自己女儿也杀吧!”顿了一顿,叹道:“我早已瞧出沐姑娘倾心于你,便打了她的主意,故意成全你们,但总觉得对不起她,此计殊不光彩,心里对自己着实生气。”
秦川摇了摇头,道:“沐姑娘只将我当作好朋友,她是亲口所说,未必便有男女之情,你看错了吧?”
易婉玉叹道:“川哥哥,你真是没良心,人家这般对你,你却连她的心事都瞧不出来!”
秦川想起沐青兰的一颦一笑,冷艳清丽,更想起她对自己的几番恩情,不禁心下一阵怅惘。
易婉玉接着道:“当日我在‘十里铺’故意与你闹翻后佯怒留书而去,并骗那上官信去拖延你的时辰,装作已远去的样子。其实是瞒天过海,旨在骗过沐长风的耳目,扮作我模样骑马而去的是本帮的一名姓桑的姐妹,她现下已去了江南。沐贼认定我是江南名姬‘玉美人’,对他无甚威胁,所以并未将我放在眼里。此后我数次易容改装,暗中跟随着你们。你我一明一暗,若你遇险我也好施以援手。川哥哥,你可记得长安城中跟沐贼反脸之日,你逃离客栈后门时见到的那个算命先生,便是我啊!”
秦川又惊又喜,忍不住又伸臂箍紧了她纤腰,道:“玉妹,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为何不早告诉我,我真是笨死了!该打!”言下自责不已。
易婉玉伸手还抱住他腰,摇头道:“在那个逢鬼集的柳集镇上,你将人和马变了模样,虽然聪明,但是沐长风的人马不久便查到了。川哥哥,你可知第一拨追杀你的人是甚么人?”
秦川又是一惊,道:“是甚么人?”
易婉玉道:“那是两个双胞胎,江湖上人称‘筷子兄弟’,武功极高,脑子却不太灵光,可能沐贼只想他们见了你便来个‘杀无赦’。你刚到渭南境内,他二人便追上了你,被我暗中以百戏帮的‘分身术’骗得转向西去,呵呵,他二人多半要追到大雪山你卓玛妹妹家中后才会醒悟。”
秦川骇然道:“我怎么丝毫不觉?”
易婉玉不答,续道:“第二拨追杀你的是鬼婆婆,那是十几日前你在潼关那间‘悦来客栈’投宿之时,我和赵进大哥扯了张虎皮做大旗,打着一个人的旗号,以‘狐假虎威’之计将她吓得退避三舍,估计现下还在疑神疑鬼呢!”
秦川奇道:“你说赵舵主也来了?”
易婉玉道:“赵大哥是奉义父之命前来暗中助你我回中原的,他并不知送信的事情。但他对西域一带的事情甚是精熟,这次对付鬼婆婆,多亏了赵大哥!”
秦川道:“鬼婆婆又是甚么人?”
易婉玉身子微微一颤,叹道:“鬼婆婆是什么人我也不知,但她在悦来客栈刚一露面,便有三名本帮兄弟遭了毒手!其实江湖上只听过鬼婆婆之名,是个亦正亦邪、神出鬼没的人物,真正见过她真面目的却极少,只是从被她所害之人尸体上的长发鬼脸记号才确定是她的手笔!”
秦川听说又有三名百戏帮众罹难,心中甚是难过,道:“沐长风又多害了三条性命!”只觉易婉玉似对那鬼婆婆颇为忌惮,伏在他身上微微颤抖,便道:“你说的‘狐假虎威’之计又是怎生回事?”
易婉玉定了定神,才道:“当晚我们埋伏在客栈周围,见那三名兄弟死于鬼婆婆之手,赵进大哥顿时想起一人,说与我听。我便使出在胡神医处学来的‘改头换面大法’,扮作那人的模样,招摇过市。那鬼婆婆虽则天不怕,地不怕,但一听那人声音,一见那人容貌,便似老鼠见到猫一般,立时魂飞魄散,径向西方逃窜,再也不敢回来了!”
秦川只听得挢舌不下,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了得,竟连鬼婆婆也这般怕他?”
易婉玉轻叹一声,道:“那人便是传说中的‘十面魔王’,也便是当年的魔教教主!”
秦川对那“十面魔王”殊无印象,但听此人竟是魔教教主,吃了一惊,道:“魔教教主不是已消失二十多年了么,怎么还能吓退鬼婆婆?”
易婉玉甚是得意,道:“近来江湖上众说纷纭,传言七星教众魔王重现,意欲血洗江湖,报当年灭教之仇。由不得你不信,那鬼婆婆多半也信了这个传闻,听赵大哥说她最怕的便是这个‘十面魔王’,我才想起这一招呢!”
秦川暗道:“惭愧!我只道一路风平浪静,却原来真像三哥所猜到的那样,危险重重,却是有人暗中相助罢了!”说道:“玉妹,以你所说,还有第三拨追兵么?”
易婉玉叹了口气,道:“第三拨是‘阴阳猴’候昆仑,是个西域怪杰,他带了十名驯猴的胡奴在渑池城欲围剿你,被我和赵大哥摆出的本帮的‘百戏三才阵’击败,暂时阻他一阻!”
她幽幽一叹,又道:“川哥哥,这候昆仑着实棘手,本帮此役又折了七名弟兄,幸亏三大长老及时赶到,才共同将其击退!虽然我们侥幸得胜,但可以说是倾本帮之力,而这候昆仑不过是沐长风的区区一个棋子而已。所以现在大伙都人心惶惶,盼望帮主早日康复,主持大局!”
秦川只听得惊心动魄,倒吸一口凉气,良久才道:“真想不到路上竟有这许多曲折!”将她纤手紧紧按在他胸前,当真又痛又爱,亦复愧疚交集,叹道:“我一个大男人却让你一个姑娘家冒险保护,还自以为是,说起来真是无地自容!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告诉我,却独个儿承受这些?”
易婉玉轻笑道:“傻哥哥,难道我还不明白你的为人啊?你武功虽高,人却过于仁厚朴实,不会使诈,况且你骨子里又不喜卷入江湖是非,倘若告诉了你,只怕瞒不过沐长风那个大魔头。”
她顿了一顿,又格格笑道:“不过这一路你的所作所为大伙儿都瞧在眼里,你扮丑扮驼,宁死不降沐贼,千方百计躲避追击,实在难得,赵进大哥他们都佩服得了不得!差就差在江湖经验不足,火候尚浅。”
秦川听她此言,不自禁的脸上红了,夜色之中却也瞧不出来。想起自己确实不会应对这些江湖手段,暗暗叹了口气。
易婉玉道:“我跟几位长老渑池会合后,便失了你下落。我想你定会经洛阳,去少林,便辞别了大家,先行快马赶来。到洛阳后才听说你三哥做了中原镖局总镖头的事,我想你定会来见他的,所以这几日我便远远跟踪他。今日梨园中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川道:“你今日以梅花针提醒了三哥,揭穿那袁芳的身份后,为甚么不与我相认啊!”易婉玉轻笑道:“你的轻功很好,我怎能逃得脱?其实我当时便躲藏在梨园内,在你眼皮底下,屏息潜踪,你跳那么高,自然想不到我还在你身边了!”
秦川恍然大悟,握住她手掌,道:“易女侠,你真是狡诈,在下佩服!”双臂环抱,围住了她纤腰,将她轻轻压在自己身上,二人之间虽隔着层棉被,均是心头怦怦而跳。易婉玉轻叹道:“川哥哥,我当时本想出来见你的,但那阴魂不散的玉箫公子忽然出现,我不愿见他,只好继续躲避了。据我猜测,那袁芳极可能是沐姑娘的同门师姐,也就是昔年武林第一美女‘眉月仙子’的徒弟。听说‘眉月仙子’原是峨眉派掌门白眉师太的师妹,她为了沐长风而终身未嫁,出家为尼,在‘无心庵’修行,说起来命运比杨敏还苦。若我猜测不错,袁芳极有可能便是第四拨来追杀你的人之一!”
秦川道:“沐姑娘所使的也是一对弯若眉月的双刀,刀法和那袁芳的招式如出一辙,我也猜到她也可能是这位眉月仙子的徒弟。想不到她二人的师父竟也为了沐前辈而终身未嫁,还遁入空门,可惜,可惜!”蓦地想到卓玛现下也是峨眉弟子,说起来与沐青兰算是师姐妹。
易婉玉一声娇笑,道:“川哥哥,你若早出生二十年,多半便可以跟沐长风争夺一下这位武林第一美女了。至少峨眉派的眉月仙子不必因心灰意冷而出家,索性嫁给你便是!”
秦川却不理她的调笑,喟然长叹道:“玉妹,男女之事最是玩笑不得。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没有了你,我心里当真生不如死,若是你再不出现,我真想送完信便直接求灵渡大师,让我也出家当和尚算了!”
易婉玉本自嬉笑不停,听他这般缠绵悱恻的表白情意,实是对自己情根深种,心中感动,一声娇呼:“川哥哥!”又伏在他身上,将粉颊贴在他脸上,两人又搂抱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忽道:“哎呀!玉妹,快点灯!”易婉玉奇道:“怎么啦?”秦川道:“三哥和三嫂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呢!”
易婉玉听了这话,登时大羞,这才想起秦川赤裸裸躺在被窝之中,忙用力挣脱他手,跳起身来,急道:“我先走了!”秦川央求道:“好玉妹,三哥三嫂听我说了咱们的事,想见见你,求求你别走!”
易婉玉又羞又窘,踌躇不决,顿足道:“全都怪你,咱们这样子怎么见哥嫂啊?岂不让人笑话?你……”一时没了主意。
秦川知她一向聪明伶俐,此刻竟茫然无措,慌了手脚,笑道:“好妹子,你先点亮灯让我穿好衣服不就成了!”
易婉玉这才定了定神,忙点燃桌上蜡烛,转过屏风,把秦川的衣服抱回,扔在床上,背转身去,一颗心怦怦乱跳,道:“你快穿吧!”
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之声,秦川已将董芷芳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衣裤迅速穿好,轻轻下床。他本想告诉易婉玉已好,却见她朝着墙角不敢稍动,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露出一副小儿女的情态。
秦川暗暗好笑,侧头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子,烛光之下但见她背影修长苗条,纤腰削肩,体态袅娜,说不出的窈窕动人,不由得心中一荡,却瞧得痴了。
易婉玉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偷偷一回眸,见他兀自呆望着自己,胸中微微一热,转身走到他跟前,伸指在他额角一戳,嗔道:“呆子,看够了没有?”
秦川一惊而醒,脸上一红,道:“对不起……”羞得低下头去。易婉玉巧笑嫣然,柔声道:“你不要说对不起。川哥哥,不是早给你说了么,我喜欢你这般看着我!不过现下你要乖乖的坐好,让我帮你梳头。看你的头发都乱成什么样子?这模样怎能去见哥嫂啊?”
在易婉玉的一双皓如白玉般的纤纤素手之下,秦川自然很快又恢复成英秀挺拔的俊朗少年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