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元灵丹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我们不合适。”

谢孟瑶的声音清脆如铃,在午后阳光里就像一柄锥子,精准地刺穿了苏晨的心脏。她甚至都没正眼看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雪白的裙角在微风中划出一道冷漠的弧线,汇入教学楼前吵嚷的人群当中。引得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好奇的、嘲弄的、幸灾乐祸的,无数道视线像针一样,扎得苏晨脸上火辣辣一片。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几个男生毫不掩饰的嗤笑。

“噗——又是他?”

“第十次了吧?常败将军这名号真没白起!”

“勇气可嘉,脸皮也够厚,佩服佩服!”

那刺耳的“常败将军”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苏晨僵在原地,手里那束精心挑选、此刻却显得无比愚蠢的粉白洋桔梗无力地垂落,花瓣簌簌掉下几片,沾在沾满灰尘的鞋面上。一股滚烫的羞耻混合着无处发泄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眼前发黑。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惨白的月牙印痕,才勉强压住喉咙里那声几乎要冲出来的咆哮。

他几乎是逃离了那片让他窒息缺氧的空气当中。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又细又长,扭曲地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个孤魂野鬼。他没有回那个空荡荡的家,脚步踉跄地拐进了街角那家灯光昏暗、永远弥漫着廉价啤酒和汗味的小酒馆。劣质白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食道,带来一种短暂而虚假的麻痹感。一杯又一杯,他试图用这灼烧感浇灭心头的屈辱和挫败。

“好人?去他妈的好人卡!”他狠狠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烧灼着喉咙和胃壁,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老子哪里不好?不就是…不就是…”他舌头有些发硬,想不出有力的反驳词,只能把酒杯重重砸在油腻腻的桌上,发出‘啪’的响声,玻璃杯碎成一片。邻桌几个光膀子的大汉投来不耐烦的鄙视。

“哼,谢孟瑶…有什么了不起?”他低声嘟囔着,眼神因为酒精而浑浊涣散,眼前似乎晃动着那张精致却冰冷的脸,“等着瞧…老子迟早…找个比你漂亮一百倍…不,一千倍的美女当女朋友!让她…让她天天给我做饭、捶腿…”这毫无底气的狠话在空荡的酒馆里显得格外滑稽,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弱。酒意上涌,胃里翻江倒海,他甩下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脚步虚浮地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一头撞进外面带着凉意的夜色里。

夜风一吹,酒劲更加汹涌地顶了上来。苏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老旧公寓的路上,路灯昏黄的光晕在他眼前旋转跳跃。路过街角,橱窗里模特情侣甜蜜相拥的广告画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烦躁地移开视线,脚步更加踉跄。胃里翻搅得厉害,他不得不扶着路旁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些酸涩的液体。他狼狈地抹了抹嘴,胸腔里塞满了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孤独。

不知走了多久,那栋熟悉的、墙皮剥落得如同老人斑的旧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楼道里那股混杂着灰尘、霉味和隔壁永远在炖煮的廉价药材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得令人窒息。苏晨摸索着掏出那串冰凉的钥匙,金属碰撞发出单调的叮当声。就在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边角落里的一小团白色。

那白色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异常醒目。苏晨动作顿住,混沌的脑子反应了片刻。他眯起眼睛,费力地聚焦——那似乎是一只动物?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酒精让他的判断变得迟钝。他踉跄着走近一步,蹲下身,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泥土和铁锈般的腥气钻入鼻孔。

是一只狐狸。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毛,像一团不小心跌落尘埃的初雪。它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长长的尾巴无力的搭在水泥地上,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张晨

“嗬……”苏晨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酒似乎醒了两分。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狐狸湿漉漉的鼻尖。冰凉。那狐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带着一种濒死的虚弱,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细缝,琥珀色的眼珠黯淡无光,里面盛满了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就是这一眼,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苏晨心底某个他自己都以为早已荒芜的角落。那眼神里的无助和绝望,瞬间击中了他。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感猛地涌了上来。

“怎么?”苏晨的声音因为酒精和突然涌上的情绪而变得沙哑低沉,他对着那毫无反应的小狐狸,更像是自言自语,带着浓重的自嘲,“你主人…也不要你了吗?”他顿了顿,一股积压已久的苦涩冲上喉头,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呵,我爸妈也不要我了。”

八岁那年破碎的画面毫无预兆地闪现:母亲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父亲醉醺醺地吼叫着“别管他”,最后自己也远渡重洋,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和每月固定打入账户的冰冷数字。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孤寂感,此刻借着酒劲,混合着眼前这只伤狐的凄凉,汹涌地漫溢出来。

他沉默地盯着那团小小的白色,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几秒钟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低地、带着点狠劲嘟囔了一句:“操,都他妈一样!行,算你倒霉,撞上我了。”他甩了甩依旧昏沉的脑袋,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避开那条血肉模糊的后腿,屏住呼吸,像捧起一件易碎的琉璃,将那团轻飘飘、带着血腥气的冰凉身体托了起来,搂进自己同样冰冷的怀里。

钥匙转动,老旧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苏晨抱着那团微弱的温热,跌跌撞撞地挤进屋里。浓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混杂着灰尘和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他反手摸索着拍亮了门边的开关,惨白的白炽灯光瞬间照亮了狭窄凌乱的客厅——吃剩的泡面桶堆在茶几一角,空啤酒罐滚落在地,脏衣服胡乱搭在椅背上。

强撑的意志在接触到“家”这个概念的瞬间彻底崩塌。酒精的洪流和身体的疲惫再也无法抵挡。他甚至没能走到沙发边,就在门口那片被灯光照亮的水泥地上,腿一软,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沉重的身体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最后一秒,他仅存的一丝清明让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避开了被压在身下的小东西。

世界陷入一片混沌的泥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久。被苏晨沉重的臂膀和身躯半压着的白色狐狸,在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下,开始了艰难的挣扎。它那条受伤的后腿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痛苦呜咽。它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尖利的爪子徒劳地在苏晨粗糙的夹克上抓挠着,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从重压之下拖拽出来。

终于,它挣脱了束缚,滚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急促地喘息着,小小的身体剧烈起伏。

就在它喘息未定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点微弱却纯粹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从它眉心处迸射出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狭小的客厅里漾开一圈圈柔和的光晕。这光芒迅速变得强盛、耀眼,不再是微光,而是如同实质般流淌的液态光河,无声地淹没了整个空间。白光中心,狐狸的形体开始剧烈地扭曲、膨胀、拉伸!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噼啪声,柔软的白色皮毛如同退潮般融入光芒之中。光芒勾勒出一个曼妙修长的人形轮廓,越来越清晰。刺目的白光猛地一收,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瞬间吸尽。

客厅重归昏暗,只有头顶那盏白炽灯还在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灯光下,一个身影亭亭玉立。

那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身着一袭样式古朴的月白色襦裙,裙摆如水般流淌至脚踝。乌黑的长发梳成两条略显毛糙的麻花辫,垂落在胸前。一张小脸是极标准的瓜子形,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瓷器般细腻莹润的光泽,只是此刻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清透澄澈的琥珀色,灵动得仿佛会说话,只是此刻里面盛满了惊魂未定的余悸和深重的疲惫。她站在那里,带着一种与这现代杂乱客厅格格不入的古意和空灵,像一幅失落在时光夹缝中的仕女图。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点点泥污的裙摆,又抬起纤细的手指,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温热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然而,这光芒很快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需求所取代。

‘咕噜噜噜——’

一阵雷鸣般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她平坦的小腹中爆发出来,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少女惊得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羞赧取代了惊惶。“好…好饿呀…”她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地自言自语,声音清泠悦耳,却透着浓重的虚弱,“从山上逃出来…跑了那么久…连一颗野果都没找到…”她蹙着秀气的眉头,那条受伤的腿依旧隐隐作痛,让她站立不稳。她扶着旁边的旧木桌,一瘸一拐,带着强烈的好奇和探索欲,小心翼翼地朝着厨房的方向挪去。

冰箱,这个巨大的、发出低沉嗡鸣的白色金属柜子,瞬间攫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试探着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冰冷的金属门,被那凉意激得缩了缩手。她想起师傅曾经教过她如何使用电器,慢慢摸索着抓住冰箱把手,用力一拉!

“咔哒”一声,冰箱门应声而开。明亮的冷光倾泻而出,映亮了她写满惊奇的俏脸。

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让她瞬间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那些用花花绿绿纸盒或透明袋子包裹着的、形状各异的物体,散发着各种她从未闻过的、复杂而诱人的气息!

饥饿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她顾不上腿伤,几乎是扑了过去,纤纤玉指带着与外表不符的急切和力量。

“这个…香香的!”她抓起一个印着炸鸡图案的纸盒,里面是半盒凉透的炸鸡块。她直接用手抓起一块,塞进嘴里,牙齿撕开酥脆的外皮,感受着里面略显干柴但滋味浓郁的鸡肉。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迅速鼓起,含糊不清地惊叹:“唔!好吃!”油脂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浓烈滋味。

紧接着,她的目光又被旁边一排绿色的、细长的东西吸引。“绿绿的…脆的?”她拿起一根洗好的黄瓜,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试探着咬了一口。“咔嚓!”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迸溅,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新,完美地中和了炸鸡的油腻。“这个也好!”她像只发现宝藏的小松鼠,左右开弓,炸鸡块和黄瓜交替着往嘴里塞。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几罐印着红白图案的金属小圆筒上。“这是什么水?”她拿起一罐冰镇可乐,学着以前师傅开易拉罐的样子,笨拙地抠着拉环,试了几次才“嗤”地一声打开。她凑近闻了闻,一股带着气泡的、奇特的甜香冲入鼻腔。她小心地啜饮了一口。

“噗——咳咳!”冰凉的、带着强烈刺激气泡的液体冲入口腔,那股爆炸般的口感让她猝不及防,猛地呛咳起来,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但那股奇特的甜味和气泡在舌尖跳跃的感觉,又让她忍不住再喝了一口。这一次有了准备,她细细品味着,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享受的古怪表情。“嘶…好怪…可是…”她又喝了一大口,“有点好喝!”

探索的欲望彻底被点燃。冰箱里的存货遭遇了灭顶之灾。冷藏室里,剩下的半盒午餐肉被她用指尖直接挖着吃光;几片干巴巴的面包被她囫囵塞下;一小碗隔夜的白米饭被她用手抓着,狼吞虎咽;一小碟咸菜被她尝了一口,酸得皱起了小脸,却还是好奇地又吃了一点。冷冻室也没能幸免,一袋速冻水饺被她硬生生掰碎了几颗,冻得她龇牙咧嘴,但还是顽强地嚼着硬邦邦的饺子皮和馅料……

风卷残云,杯盘狼藉。当冰箱几乎被扫荡一空,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鸡蛋时,少女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自己终于不再干瘪的肚子。腿上的伤痛似乎也因为这份饱足感而减轻了不少。

她拖着依旧有些不便的伤腿,慢慢挪到客厅那张破旧的布艺沙发旁,像一滩融化的雪般陷了进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柔软的触感包裹着身体,久违的暖意和饱腹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古式衣襟内,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温润微凉的所在。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浑圆的丹丸。它并不如何璀璨夺目,表面呈现出一种内敛深沉的暗金色泽,仿佛凝固的阳光,又像是蕴藏着星辰的宇宙尘埃。细密的、如同天然生成的玄奥纹路遍布其上,隐隐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磅礴的生机。一股极其淡雅、却仿佛能沁入神魂深处的奇异药香悄然弥漫开来,瞬间盖过了客厅里残留的食物气味和灰尘味。

这正是人元灵丹!是师傅拼了命为自己拿过来的,也是引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少女将它托在掌心,琥珀色的眼瞳专注地凝视着这枚小小的丹丸,里面交织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不惜自爆元神为她争取一线生机的师尊的深切哀恸,有对凶残追杀者的刻骨恨意,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一丝绝境逢生后的微茫希望。

“师父…”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哽咽,眼圈微微泛红,“您用命换来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东西…真的能助我突破到四尾灵狐吗?”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丹丸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

就在她的指尖划过一道奇异纹路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枚原本内敛暗沉的灵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激活!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震颤蓦然响起,如同来自远古洪荒的洪钟大吕在灵魂深处敲响!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辉煌金光,猛地从丹丸内部爆发出来!那金光炽烈如正午骄阳,磅礴如九天星河倾泻,瞬间撑满了整个狭小的客厅!

墙壁、家具、地上的苏晨…所有的一切,在这神圣而浩大的金光面前都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和轮廓,只剩下纯粹的光明!空气仿佛被点燃,无数细小的金色光尘在其中狂舞、升腾。整个空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生命本源力量的威压所笼罩,神圣、古老、令人心生无限敬畏,却也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托着灵丹的手僵在半空,琥珀色的瞳孔被映照得一片璀璨金黄。

这辉煌的金光不仅照亮了陋室,更如同黑夜中最醒目的灯塔,穿透了层层墙壁和浓重的夜色,直冲天际!

距离苏晨公寓两条街外的一处僻静公园小树林里,两道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骤然停下脚步。

其中一人身着利落的湖蓝色劲装道袍,腰束丝绦,乌发简单地绾在脑后,用一根青玉簪固定。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张圆脸尚带着几分稚气,但此刻眉头紧锁,杏眼圆睁,死死盯着金光爆发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急切与怒火。

“在那里!”林婉晴的声音又脆又急,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手中紧握的剑柄发出轻微的嗡鸣,“那小狐狸精果然躲进凡人家里了!还敢催动灵丹气息?简直找死!”她周身灵力涌动,蓝色的道袍无风自动,作势就要御风而起,冲向那光源所在。

“婉晴!不可!”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话的是一位身着深紫色道袍的女子,气质沉稳,年龄稍长,正是全真教大师姐林青寒。她伸手按住了林婉晴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如磐石般稳固。

“大师姐!”林婉晴猛地回头,圆脸上满是焦急和不甘,“那是人元灵丹!是我们追查了整整三个月才锁定的唯一线索!师父推算得清清楚楚,此丹蕴含天地人三才本源之气,对我全真一脉参悟金丹大道有无上裨益!错过这次,再想找到这等神物难如登天!那小狐狸重伤在身,正是擒拿夺丹的最好时机啊!”

林青寒面色沉静如水,目光锐利如电,穿透夜色牢牢锁定远处那栋散发着金光的普通居民楼。她缓缓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林婉晴的躁动:“我何尝不知此丹之重?但规矩就是规矩!‘修真界铁律第七条:不得擅闯俗世凡人私宅,不得在凡俗面前显露神通,违者天人共诛!’这规矩立了千百年,自有其道理。凡俗世界自成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我若为一己私欲强闯进去,夺丹事小,惊扰凡尘、引来‘天律司’巡查使降罪事大!届时,莫说灵丹,你我性命乃至师门清誉,都将毁于一旦!”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泉水,浇熄了林婉晴心头冲动的火焰。林婉晴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圆脸上满是不甘和挣扎,眼神死死盯着那渐渐收敛的金光,仿佛要用目光将它重新点燃。“可是…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小狐狸狡猾得很,谁知道她会不会又跑了?或者…或者把灵丹糟蹋了?”

林青寒深邃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很快被决然取代。“跑?”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伤得不轻,那金光爆发的位置就是她的藏身之处,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方圆百里,只要她敢再动用一丝灵力,或灵丹气息稍有泄露,都逃不过我的‘搜灵引’。”她手腕一翻,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古朴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稳稳地指向苏晨公寓的方向。“她插翅难逃”说完林青寒手指翻飞,一只纸鹤悄然飞进了张晨家中。对林婉晴说道:“走吧,先回去,在这里我们也不可能轻易拿到灵丹,先回山禀明师父定夺。”

林婉晴不舍的看了一眼灵丹光芒的方向,跟着自己的大师姐化成一道金光朝着远处飞去!

屋内,金光爆发的刹那,少女如遭雷击!强烈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因饱食而带来的慵懒和面对灵丹时的迷茫。

“糟了!”她失声低呼,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比之前失血时更甚。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太熟悉这股被锁定的感觉了!那两个全真教的女煞星,竟然追得如此之紧!金光爆发,位置暴露无遗,这无异于在黑夜中点燃烽火,向敌人昭告自己的所在!

怎么办?怎么办?!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想要催动残存的妖力遁走,但腿上的剧痛和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提醒她,这根本是痴心妄想!她的目光慌乱地在狭小的客厅里扫视,最终,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落在了地板上那个依旧人事不省、鼾声渐起的青年身上。

苏晨四仰八叉地躺着,眉头微皱,嘴角还残留着一点酒渍,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诞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劈入少女混乱的脑海!

“这人…”她鼻翼翕动,几乎是凭借本能,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气息——那是源自生命本源、未经任何后天浑浊之气沾染的纯阳之气!“童子身!”她眼睛猛地一亮,如同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微光,“纯阳童子身!至纯至净,正可中和灵丹药性,压制其外放光华!”

时间就是生命!追兵的威压仿佛已经穿透墙壁,冰冷地锁定了她!

少女不再有丝毫犹豫。她强忍着腿伤,几乎是扑到苏晨身边,动作快如鬼魅。她左手闪电般探出,两根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苏晨的下颌关节,迫使他张开了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对不住了!”她低语一声,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右手托着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金光、蕴含磅礴力量的人元灵丹,毫不犹豫地、近乎粗暴地塞进了苏晨大张的口中!

灵丹入口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竟化作一道温润的金色流光,无需吞咽,便自行滑入苏晨喉中深处!紧接着,苏晨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层柔和却稳固的金色光晕如同水波般,从他身体内部由内而外地透发出来,瞬间覆盖了他的体表,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那光晕温润内敛,不再有先前那种冲天的气势,反而像一层保护膜,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原本弥漫室内的奇异药香和那股令人心悸的灵压,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少女清晰地感觉到,窗外那两道如同跗骨之蛆般锁定自己的冰冷气息,在金光彻底内敛的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而明显的紊乱和疑惑!

机不可失!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像一尾灵巧的游鱼,没有丝毫迟疑,整个身体贴着冰凉的地面一旋,便精准地、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苏晨因醉酒而摊开的臂弯之下,紧紧蜷缩在他坚实的胸膛和臂膀构成的狭小空间里。她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冬眠的虫豸,连心跳都刻意放缓,只留下一点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生命迹象。

她将脸颊紧紧贴在苏晨被酒气蒸腾得微热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混合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和一种属于年轻男子的、干净的汗味,竟意外地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弛了一丝。外面那两道冰冷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这间陋室,带着强烈的不甘和审视,每一次扫过都让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更久。那两道强横的神识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彻底消失在远处沉沉的夜幕之中。

无形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消散了。

少女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一直强撑着的意志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和腿伤处重新变得清晰的剧痛。她依旧蜷在苏晨的臂弯里,一动也不想动。鼻端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耳边是他均匀的鼾声和有力的心跳,在这刚刚经历过生死追杀的夜晚,竟诡异地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短暂的安全感。

“修真界的规矩…”她微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小兽般狡计得逞的得意,又透着深深的疲惫,“…有时候还挺好用的。”

浓重的倦意如同温暖的潮水,温柔而不可抗拒地席卷了她的意识。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最后模糊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张年轻却带着颓废气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合上。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带着劫后余生的安宁,沉入了无梦的深眠之中。

狭小的客厅重归寂静,只剩下头顶白炽灯拿微弱的风光,以及地上两人交叠的、平缓的呼吸声。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在闪烁,遥远的夜空里,似乎有两道微不可查的流光,如同耐心的鹰隼,在高高的天际悄然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