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葬仙渊下

警钟长鸣，演武场上的喧嚣与兴奋迅速被一种冰冷的恐慌所取代。

外门弟子们茫然四顾，平日里稳如泰山的长老们此刻个个面沉如水，这让他们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峻。

然而预想中的“妖魔”攻山并未立刻发生。

尖锐的警钟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被另一阵沉稳厚重的钟声所替代。

这是召集所有内门弟子的信号。

高台上的内门长老声若洪钟，压下了所有人的议论：“所有弟子不必惊慌！山门大阵已开，妖魔暂时无法侵入。新晋内门弟子留下，其余人等立刻返回各自住处不得随意走动！”

陆衍站在原地，握着剑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即将要面对那些传说中“状如顽石”或者“多臂”的怪物。

很快，新晋的前十名弟子被带到了一座偏殿。

其中包括陆衍和另外九个在小比中胜出的弟子。他们大多还沉浸在晋升的喜悦与突发警报的惊恐交织的复杂情绪中。

大长老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他的步伐沉重，原本还算矍铄的面容上布满了深深的疲惫。

“情况有变。”他没有一句废话开门见山，“山外的妖魔动乱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护山大阵的能量核心‘镇山石’，损耗速度是平时的三倍。若不及时补充，不出十日大阵必破。”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护山大阵是天剑门最后的屏障。

大阵若破，后果不堪设想。

“补充核心需要一种特殊的材料。”大长老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陆衍身上停留了一瞬，“名为‘星辰铁砂’。此物只在宗门禁地——‘葬仙渊’的边缘地带才有。”

“葬仙渊”三个字一出，几名新晋弟子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那是这里最恐怖的禁地，一个巨大无比终年被迷雾笼罩的深渊。

传说上古时代曾有仙人在此地陨落，其不散的怨念化为迷雾，任何靠近的生灵都会被吞噬神魂永世不得超生。

“我等……我等修为低微，恐怕……”一名弟子颤声说道。

“正是因为你们修为‘低微’，才派你们去。”大长老冷冷地打断了他，“葬仙渊的迷雾对神魂的侵蚀与修为成正比。修为越高，灵气越盛，反倒越容易被迷雾吞噬。”

“你们这些刚刚筑基根基尚浅的弟子，只要心神坚定在边缘地带活动，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残酷。

“此次任务由内门弟子孙师兄带队。”大长老指向身侧一名神情冷傲的青年，“你们十人协助采集。此事关乎宗门存亡，若有退缩者立斩不饶！”

话音落下，一股冰冷的杀意笼罩了整座偏殿。无人敢再言语。

陆衍默默地看着那位孙师兄。

他手中的法剑与众不同，通体泛着流光，显然是内门上品。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们这些新人的不屑与厌烦。

半个时辰后，一支由十二人组成的队伍沉默地走向了天剑门的后山。

所谓的“星辰铁砂”在陆衍看来更像是某种金属在高温高压下形成的碎屑。

它们散布在葬仙渊边缘的黑色岩石缝隙中，泛着点点银光，入手冰凉沉重。采集过程很枯燥，需要用特制的工具将它们从坚硬的岩石中一点点剥离出来。

葬仙渊就在他们脚下。

深不见底的巨坑中，浓厚的白色迷雾翻滚着。

雾气中寂静无声，连风都像是死了一样。站在这里陆衍能感觉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片迷雾之下贪婪地窥视着他们。

他的心一直悬着，锐金诀被他暗自运转到极致，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提升到了顶点。

孙师兄显得很不耐烦，不断催促着众人加快速度。

“快点！一群废物！这么点东西要采到什么时候？”他呵斥道，“天黑之前必须返回，否则迷雾会上涌，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或许是他的催促起了反作用，一名弟子在撬动一块较大的岩石时用力过猛，脚下一滑，惊叫着向深渊边缘滚去。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就在那名弟子即将滚落悬崖的刹那，一道迅捷无伦的黑影毫无征兆地从悬崖下方的一处岩石凸起后猛地蹿出！

那东西的速度快到极致，以至于在空中只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

它看起来像是人却又绝非人类。

它的身躯佝偻，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紫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肋下与背后多出了四条额外的手臂，每一条手臂的末端都是剃刀般锋利的骨刃！

多臂天魔！

陆衍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赵乾的描述，在这一刻化为了活生生的、冰冷的现实。

“小心！”孙师兄厉声大喝，他反应最快，手中的法剑瞬间化作一道流光直刺那怪物。

然而那怪物的动作却更加诡异。

它的一条手臂闪电般地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那名失足的弟子，将其当作盾牌挡在了身前。

孙师兄的飞剑“噗嗤”一声没入了那名倒霉弟子的胸膛。

鲜血喷溅。

那弟子脸上还带着惊恐和错愕，便已气绝。

这血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懵住了。

而那怪物则将尸体随手一扔，另外几条手臂如同展开的利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扑向了离它最近的另一名弟子。

“护身灵气！结阵！”孙师兄怒吼着试图挽回局面。

那名弟子惊慌失措地催动全身灵气，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幕护在身前。但在那怪物的利爪面前，这层凡人眼中坚不可摧的“护身灵气”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嗤啦！”

伴随着撕裂声，光幕破碎。

四道深深的爪痕从那名弟子的头顶一直划到胸口，鲜血和内脏立马爆开。

“是纯血妖魔！快退！”孙师兄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他的修为在这头怪物的速度与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它根本不与你斗法，它的每一次攻击都是最纯粹、最高效的致命杀戮。

众人魂飞魄散纷纷向后逃窜。

那怪物却如同戏耍老鼠的猫，它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烁，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蓬飞溅的血雾。

它似乎极其享受这种狩猎的快感。

陆衍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他的大脑在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着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逃！必须逃！但不能跟着大部队一起，那只会成为怪物随机挑选的下一个目标。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头“多臂天魔”。

他发现这怪物的移动虽然迅捷，但似乎总是在利用岩壁和阴影进行跳跃和折返，它的行动路径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就是现在！

在怪物扑向另一名弟子的瞬间，它与陆衍之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隙。

陆衍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转身朝着与大部队相反，一个更为陡峭的方向冲去。

那里碎石嶙峋看似无路可走，但却是离怪物最远的位置。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头“纯血妖魔”的狡猾。

就在他冲出去的刹那，那怪物貌似察觉到了这个脱离群体的目标。

它放弃了眼前唾手可得的猎物，四肢在岩壁上猛地一蹬，整个身体如同一颗紫色的炮弹带着尖啸声直扑陆衍而来！

剃刀般的骨爪在陆衍的瞳孔中急速放大。那上面甚至还挂着他同门的血肉。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陆衍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本能地将锐金诀运转到极限，身体向一旁极限扭转，试图避开这致命一击。

“咔嚓！”

他成功了，但没有完全成功。

怪物的利爪擦着他的肩膀而过，锋利的骨刃撕开了他的衣物和皮肉，带起一串血珠。

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让他失去了平衡。

更糟糕的是他脚下的岩石本就不甚牢固，经过他这番剧烈的动作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衍能清晰地听到脚下岩石崩裂的声音。

“快跑！回宗门！”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来自不远处孙师兄那带着惊恐和一丝解脱的叫喊。

显然在孙师兄看来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正好为大部队的撤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脚下一空。

陆衍连人带石朝着下方那片永恒死寂的白色迷雾中坠去。

失重感包裹了他的全身。

风声在耳边呼啸，浓郁的雾气瞬间将他吞没，冰冷刺骨。

他看到那头“多臂天魔”在悬崖边停留了一瞬，似对坠入深渊的他失去了兴趣，转身又扑向了其他人。

他的意识在急速的下坠和失血中开始模糊。

这里是葬仙渊，一个传说中有死无生的地方。

我的仙侠梦就这么结束了？

陆衍的脑海中闪过这个荒诞的念头。

迷雾越来越浓，最终所有的光亮都被吞噬，他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