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从未想过自己会坐在音乐学院的琴房里，看着一个女孩弹钢琴看得入迷。自从音乐节那天后，他和林小雨的关系像按了加速键，每周三的约定扩展成了几乎每天见面。
“这个地方应该更柔和一些。“林小雨停下手指，转头看向周明。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户洒进来，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在脸颊边晃动。
周明回过神来，推了推眼镜：“我觉得很好听啊。“
“你是计算机系的耳朵，不够专业。“林小雨笑着摇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愉悦。她拍了拍琴凳旁边的位置，“过来，我教你听这里的区别。“
周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琴凳不宽，两人的手臂轻轻相贴，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林小雨先弹了一遍原谱，然后又弹了自己修改的版本：“听出来了吗？第二版在转调时我放慢了速度，让情绪过渡更自然。“
周明诚实地说：“我只觉得两版都很好听。“
林小雨假装生气地用手肘轻撞他一下：“亏我还特意为你标注了区别。“她翻开乐谱，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写着各种记号，“看，这里我写了要渐慢，力度也要控制...“
周明突然抓住她的手：“等等，这个记号...“他指着一个小符号，“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当前小节平均速度大于前一小节的105%，则降低7%的速度'？“
林小雨愣住了：“你...你把音乐指令翻译成了代码逻辑？“
“差不多吧。“周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她的手，“我最近在想，也许可以写个程序，把乐谱上的表情记号转换成机器可读的指令...“
林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不是很厉害吗？演奏者弹的时候，程序可以实时分析是否达到了作曲家的要求！“
“理论上可行。“周明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用谈论代码的热情讨论音乐，而林小雨居然完全理解他的想法。这种奇妙的共鸣让他心头一暖。
“周明，“林小雨突然认真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把编程和音乐结合起来？“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周明脑海中某扇紧闭的门。过去三年来，他学习编程只是因为擅长和“前景好“，从未想过如何将自己的兴趣与专业结合。
“我...不太确定怎么做。“他老实承认。
林小雨兴奋地跳下琴凳，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杂志：“看这个！最近有很多音乐科技交叉领域的创新，比如AI作曲、智能乐器...“她翻到一页指给周明看，“你的编程那么厉害，又会弹吉他，完全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啊！“
周明接过杂志，看到一篇关于音乐科技创业公司的报道。他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学计算机就老老实实进大公司，别想那些虚的。“但此刻，在林小雨期待的目光下，那些话似乎不再那么有分量了。
“我可以试试看。“他轻声说，然后惊讶地发现，这句话不是敷衍，而是真心的。
林小雨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她俯身在周明脸颊上快速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有创意！这是给你的奖励。“
周明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杂志边缘。三个月前，他连和女生说话都会紧张，现在却被喜欢的女孩亲了——尽管只是脸颊。他鼓起勇气，轻轻握住林小雨的手：“这样的奖励...以后可以多来点。“
林小雨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周同学。“
那天晚上，周明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脑海中回荡着林小雨的话和那个轻如蝶翼的吻。凌晨两点，他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音乐科技相关的资料。天亮时，他已经写出了一个简单的程序框架，能够分析MIDI文件中的速度和力度变化。
接下来的几周，周明的生活节奏完全改变了。除了必修课和与林小雨的约会，他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那个音乐分析程序的开发中。有时林小雨会坐在他旁边练琴，而他则埋头敲代码，两人各忙各的，却又奇妙地和谐。
七月的一个周末，林小雨带周明参加了音乐系的开放日活动。在演示厅里，周明第一次见到了各种高科技音乐设备，从电子合成器到3D音频系统，看得他目不暇接。
“周明，来试试这个！“林小雨拉着他来到一个奇怪的装置前，那看起来像半个球体，表面布满了感应器。
“这是什么？“
“全息音乐控制器，“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过来解释道，“通过手势在空中创造和修改音乐。我是这个项目的开发者之一，陈默，计算机系研究生。“
周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和这位学长有共同话题。他们聊起了编程语言和算法，而林小雨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你男朋友很厉害啊，“陈默对林小雨说，“很少有非音乐专业的学生能这么快理解我们的系统架构。“
林小雨骄傲地挽住周明的手臂：“那当然，他可是我们系的编程高手。“
“等等，“周明突然想到什么，“如果在这个系统中加入我写的分析模块，是不是可以实现实时演奏纠正？“
陈默眼睛一亮：“有意思！你有具体的实现方案吗？“
三人越聊越投入，最后干脆找了个角落，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讨论技术细节。周明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编程可以如此充满活力和创造力，而不仅仅是枯燥的代码和算法。
活动结束后，周明和林小雨手牵手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夏日的晚风轻拂，带着淡淡的花香。
“今天开心吗？“林小雨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
周明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少见的光彩：“我从没想过编程和音乐可以这样结合。陈学长说的那个音乐科技创业孵化器，听起来很有前景...“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林小雨跳到他面前，倒退着走路，以便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程序真的很棒，连陈学长都惊讶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写出那个分析模块。“
周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有很多bug...“
“但创意是最重要的！“林小雨突然停下脚步，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周明，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后不一定要去那些大公司？你可以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周明平静的心湖。从小到大，他的人生轨迹都是被设定好的：好成绩、好大学、好工作。父亲是国企工程师，母亲是中学老师，他们对周明的期望就是稳定和体面。
“我爸妈可能不会同意...“他低声说。
林小雨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笑容：“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想。“她重新挽起周明的手臂，“重要的是你现在找到了感兴趣的方向，不是吗？“
周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她的理解和体贴。他正想说些什么，林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我导师。“她看了一眼屏幕，松开周明的手走到一旁接电话。
周明站在路边，看着林小雨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惊讶，最后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她挂断电话后几乎是跑回周明身边。
“猜猜怎么了？“她双眼发亮，“系里推荐我参加下个月的青年作曲家大赛！获胜者有机会去维也纳音乐学院参加暑期大师班！“
“太棒了！“周明由衷地为她高兴，但随即一个念头击中了他：维也纳？那意味着如果林小雨获胜，他们将面临至少两个月的分离。
“比赛要求提交一首原创作品，“林小雨继续说，显然没注意到周明瞬间的犹豫，“我打算修改那首《五月的相遇》，加入更多元素...“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小雨全身心投入比赛准备中。她取消了和周明的几次约会，整日泡在琴房和图书馆。周明理解她的专注，但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更让他不安的是，每次提到维也纳，他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八月初的一个下午，周明独自在宿舍调试程序。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作品提交了！今晚七点老地方见？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周明回复了一个“好“字，却感到胸口发闷。他猜那个“好消息“很可能与维也纳有关。
他们约定的“老地方“是学校后门的一家小咖啡馆。周明提前半小时到达，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夏日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
林小雨冒雨跑来，推开门时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不少，但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等很久了吗？“她在周明对面坐下，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信封，“看！“
周明接过信封，里面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预录取通知书，条件是她在大赛中进入前三名。
“这...这么快就有结果了？“他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导师说我的作品得到了评委的高度评价，“林小雨兴奋地说，“他们提前发了这个，说是希望无论比赛结果如何，我都能考虑他们的硕士项目！“
周明盯着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德文和英文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维也纳，那么远的地方。如果林小雨去了，他们怎么办？异地恋？还是...
“周明？“林小雨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为我高兴吗？“
“当然高兴，“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有点突然。“
林小雨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你不想我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明推了推眼镜，这是个拖延时间的习惯动作，“我只是在想...硕士项目是两年吧？那很长...“
“我们可以视频，假期你也可以来欧洲玩，“林小雨急切地说，“而且这只是一个机会，我还没决定...“
“但你心里已经决定了，不是吗？“周明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生硬，“你一直梦想这样的机会。“
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林小雨慢慢收回信封，眼中的光彩暗淡下来。
“我以为你会支持我，“她轻声说，“就像我支持你的音乐科技项目一样。“
“这不一样，“周明脱口而出，“我的项目毕业后在国内也能做，而你要去的是地球另一端！“
“所以这其实是关于你？“林小雨的声音突然提高，引得旁边几桌客人转头看过来，“你担心的是自己会孤单？“
周明感到一阵刺痛。她说得没错，他确实害怕被留下，害怕回到没有她的生活。但承认这一点让他感到脆弱和难堪。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考虑现实问题，“他生硬地说，“国外生活不容易，而且音乐这条路...“
“音乐这条路怎么了？“林小雨的眼睛里现在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不如编程稳定？不如大公司体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小雨站起身，声音微微发抖，“周明，我以为你理解音乐对我的重要性。那不仅仅是一个'爱好'或'梦想'，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周明哑口无言。他看着林小雨抓起背包冲出咖啡馆，消失在雨幕中，却无力起身追赶。
雨一直下到深夜。周明在咖啡馆坐了很久，直到服务员委婉地表示要打烊。他冒雨走回宿舍，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
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林小雨发来几条消息，最后一条写着：「我们需要冷静一下。这几天先别见面了。」
周明没有回复。他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回放着他们争吵的画面。为什么他不能像平时解决编程问题那样，冷静地处理这个感情危机？为什么一想到林小雨可能离开，他就感到如此恐慌？
凌晨三点，周明爬起来打开电脑。屏幕上还停留在他编写的音乐程序界面。他点开一个音频文件，是林小雨弹奏的《五月的相遇》。清澈的琴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流淌，周明闭上眼睛，第一次真正听懂了这首曲子里的情感——那不仅是喜悦，还有对未知未来的期待和勇气。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他一直活在预设的轨道上，害怕任何偏离。而林小雨却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那意味着冒险和不确定。
窗外，雨停了。周明拿起手机，打了一段长长的文字，又全部删除。最后，他只发了一句话：「对不起。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发完这条消息，周明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他不知道自己和林小雨的关系会如何发展，但至少，他学会了尊重她的梦想，就像她一直尊重他的那样。
第二天早上，周明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林小雨。他心跳加速，手指微微发抖地按下接听键。
“周明，“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能见面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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