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求你一世平安!”慕云心底这样想着,喉结滚动咽下滚烫的真言,嘴上说的是:“我想求财。”
“你应该求姻缘!”她说。
“姻缘这种事情,求不来的。”慕云笑了下,指腹摩挲着花岗岩栏杆的冰凉,反问她,“你想求什么?”
“我希望,在新的一年,所求皆所愿,所行化坦途。希望所有的人都多喜乐,常安宁!”她说着,双手合十在胸前做了个祈福的动作,腕间玉镯撞出清越的响。
“你会如愿的。”慕云说,毕竟这个愿望里面,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她开心的笑,眼尾漾起的笑意让让慕云心跳加速。刚要说什么,前面海棠在喊她。她答应一声,丢下慕云,像个小女孩般跑了过去。
慕云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又好了些。
往来行人的脚步声与诵经声在耳畔流淌,慕云继续在心里寻找刚才问题的答案:到底是因为什么,越来越在意她的呢?
是万圣节活动之后她拍着自己的肩说辛苦了后,至今萦绕在衣柜深处,袖口沾染的南瓜灯烛蜡香?还是在通过透明的玻璃桥时她因为恐高而牵住自己的手时,被掌心冷汗浸透,后来一直被收藏在《宋词全集》扉页里的门票?又或是她特意在生日会之后留下了一块蛋糕让自己快点吃,那奶油裱花融化成的弧度......
真的无法确定了,不过也无所谓,或许就是在这七年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最终在心里汇聚成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从此经久不忘。
径山寺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山门外。赭红山门被香火熏出包浆,铜钉上凝结着历代信徒的指纹。门口已经有络绎不绝的香客进进出出了。
上了台阶,庙门口有一个中年男子跪在那里,旁边一张类似海报的纸上,写着自己悲惨的境遇,向过往的香客祈祷,祈祷他们发一发善心。偶尔会有人走过去,在他身前的碗里,投下几张纸币。
一行人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人有动作。慕云最后走过,放了一枚硬币。这种事情,换做十年前,他会多捐一点,但是十年的社会经历,他的心终于也是如坚石一般硬了。或者应该说,十年的社会阅历,让他回归了人性自私的最原始模样。
绕过影壁,禅香的味道,诵经的声音,来往的人影,便一起扑面而来。影壁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两边有很多建筑,佛像,塔楼,香鼎等等,广场上亦有很多香客拿着燃烧着的香,虔诚地向四方祭拜,火光在香头明明灭灭。
众人在广场上四散开来,各自找合适的地方赏玩拍照。慕云来到广场边上,扶着栏杆,眺望远处的群山。他一直不怎么喜欢拍照,原因很简单,长得丑,不上镜。说到拍照,忽又想起群里面昨天年会时的合照,那个脸大的像大脸猫,模样猥琐的像光头强的人,真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特别是站在她的身边,更是让他自惭形秽。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11:04分了,暗自一声叹息,慕云继续看着远处的山峦发呆,偶尔回头看一眼人群中的她。浅紫色羽绒服在香客灰黑棉衣间时隐时现,像雪地里跳动的火焰。
过了片刻,耳中传来同事小郭呼喊的声音:“杨哥,一起请香进去啦!”慕云循声望去,众人已经集合到了一处,正一起望着他。“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慕云上前笑着回答了一句。众人一愣,老板望着他关心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个人一些原因,不太方便进寺庙。”慕云回答,众人一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有老板追问了一句:“你有其他信仰?”“我信仰马列毛!”慕云回。“好!”老板竖了个大拇指。
其他人一起向径山寺入口行去,她却跑了几步过来,把手中的半瓶矿泉水递了过来:“你不进去的话,就帮我拿下水吧!”“小事情!”慕云接过了水瓶。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手腕滑进袖口。“你真不进去?”她又问了慕云一句,慕云摇头。“你应该进去的,求个姻缘!”她旧事重提。
“我心不诚!”慕云说。
“看,洗心池!心不诚,去洗心革面。”她指着广场边上一池泉眼说着,旁边石头上刻着洗心池三个字。“我只是心不诚,又不是心肠坏!”慕云无语了一下。
慕云的回答让她笑了起来,然后摆摆手:“麻烦了,我们很快出来。”慕云点点头,目送她和其他人一起消失在寺庙入口。
逢庙不入,遇神不拜。这是慕云一直以来的坚持,去任何有寺庙道观的地方,非必要的情况下,他都是不进去的,最多也就是在外面瞻仰一下大殿中的神佛。也确实没有其他原因,就是他说的,心不诚。慕云一直觉得,通过虔诚祈祷能得到想要的东西,那一定很廉价。
另外,慕云对寺庙道观有种畏惧感。
虽然慕云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坏人,但也绝谈不上什么好人。自己有很多欲望,这些欲望有些属人之常情,有些,却也不在道德许可之内。带着这样的愿望进庙,自己不被被那诸天神佛赶出来就算好的,所以干脆就不进去了。
姻缘么?
望着径山寺的大门,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的姻缘,已经归属别人了呀!
慕云握着尚有她体温的矿泉水瓶,看着人群消失在朱红色寺门后。远处钟声穿透冬日山岚,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
是的,她已经结婚生子了,家庭很幸福。老公帅气,孩子可爱。所以慕云把对她的感情,一直压在心底。很喜欢古人说的一句话:发乎情,止乎礼。慕云觉得自己做到了。
瓶子里还有大半瓶的水,瓶内身的冷凝水正沿着的「泉」字蜿蜒而下,像谁欲言又止的泪痕。十年杭城岁月,把他这个假的大西北磨出了包浆,却磨不平骨子里的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