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
陆羡的身体匀速下降。
感受着似真似假的呼啸风声，他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能因祸得福，死里逃生。
但接下来怎么办？
天上的钓鱼者暂且不论，从那“师叔、阵法”的只言片语中，能推断出……
自己好像是修仙者养在水底的鱼？
但不论如何，这都不是现如今的陆羡所能考虑的。
起码在血脉朝更高层次进化，获得一定实力前，他都无法反抗天上的垂钓者。
目前要面对的是，万山沟村民。
作为头一个挣脱神迹，活下来的人，陆羡很清楚这种打破神话信仰的举动，带给人的三观冲击有多大。
且要是将真相说出去。
无异于告诉一名佛教信徒，你小心翼翼供着的，不敢睁眼看的黄金佛像，并非是释迦牟尼。
而是奶龙。
因为事情割裂荒诞到了极致。
某些人就会永远选择欺骗自己。
甚至会去排挤、谋害那个说出真相的人，不然就是永远的眼中钉，肉中刺。
“嗯？”
随着身体逐渐落回大地，陆羡竟看见了整个万山沟的村民，包括山谷中的村长傅明和壮汉，都是双眼空洞的抬头看天，满脸不明所以的表情。
鱼的记忆……
七秒钟？
还是说只忘记关于献祭之事？
陆羡心神震动，他突然明白天赋列表中的“永久记忆”的用途，是指记忆正常，不会如村民那般失去记忆！
“那就大有可为了……”
陆羡心思活络了起来。
终于落回山谷，趁着众人还未恢复的时间，连忙从他们身上扒了几件衣服穿。
然后跟着那四名壮汉，同样眼神呆滞的抬头看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结束了。”
随着村长傅明的最先苏醒，其余跟随献祭的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在环顾四周，扫过身边的每一个面孔。
“谁被献祭了来着？”
“村中选拔了一次最无用之人，票选最高者献祭，这次是谁？”
忘记苦痛和失去，这是天上九霄神明降下的福祉。
傅明环顾一周，转而目光定格在陆羡身上，粗糙如树皮的老脸挤出笑容：
“好样的，老夫就知道你不是没用的人，不会成为贡品！”
“……”
“你第几？”
陆羡眼珠子转了转，选择保守回应：“倒数第二。”
傅明村长的笑容收了回去。
“下次选你。”
一行人收拾着原地的端盘，稀稀拉拉的往万山沟村走去。
所有人都是一副精疲力尽，满头大汗的模样，似乎从脑海中剥离记忆，对鱼伤害极大。
待陆羡回到万山沟村，发现所有村民皆是如此这般，脸白缺气儿。
但有个地方不同。
路过村口铁匠铺时，陆羡从围观的人群中，看见了一对父女，面色红润、气息绵长有劲儿。
那是万山沟村的王铁匠。
还有他那十七岁的女儿。
这对父女此时的状态宛若鹤立鸡群，陆羡很难不从人群中注意到他们。
只见铁匠父女也朝陆羡看来，两人皆是神情为之一怔。
但这表情只出现了一刹，父女俩很快就恢复正常，目光移开，仿佛没有看见陆羡。
但陆羡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这微表情做不了假，这对父女绝对没有被剥离记忆！
陆羡对此始料未及，一时间僵在了原地骑虎难下。
他在犹豫，以这几天的观察来看，村民对于神祇的信仰都是狂热、不容亵渎的。
如果这件事被父女俩泄露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陆羡也不用做什么依靠金手指增强实力，最终鲤鱼跃龙门的春秋大梦了。
估摸着改天就会成为一条红烧鲤鱼。
挣扎许久，陆羡最终还是抬起脚步，朝铁匠铺走去。
见此情形，王铁匠走进铺子，抡出把大铁锤，一屁股坐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
那身后的灵巧丫头则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后，只露出个小脑袋悄悄观察。
“想不想出去？”王铁匠直截了当。
“想。”
陆羡一怔，始料未及，没想到铁匠竟如此直接。
知道此方天地是鱼塘还不想跳出去，枉为人也。
“怎么逃出去？”
陆羡面带期待，从中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话及此处，王铁匠当即神情紧绷，整个人的气质陡然突变，小心翼翼的扭头装作无意的观察着周遭村民。
确定安全后，方才郑重其事地举起手里的大铁锤。
“你拿着。”
王铁匠面色严肃，眼底宛若一汪深潭般深不见底。
陆羡精神一振，他从老铁匠眼里看到了对于自由的渴望、对于生命美好的期待。
着实是个老谋深算，布网十数年的人中龙凤。
绝对对逃脱鱼塘深有研究，甚至为此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自己若能有幸参与其中，那就不是孤军奋战，逃脱希望大大增加，能省极大的力气！
甚至有可能……这柄大铁锤就是逃脱的关键棋子、打开通往外界大门的钥匙之一。
或许还是一件法宝！
“我拿好了，有何能效劳之处？”
陆羡接过大铁锤，感受着手里的分量，心中也沉甸甸的。
他聚精会神，满心期待地看着王铁匠。
后者嘴唇嗫嚅两下：
“铁锤对准脑门猛砸，睡死点就行了。”
陆羡：“……”
门后的丫头见状，当即噗嗤一声掩嘴轻笑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被父亲戏弄的年轻人。
“嗤。”
王铁匠收回大锤，躺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道：
“老实歇着吧，出不去的。”
“况且你的劫还没过呢，真以为侥幸脱钩了就是万事大吉？你以为没有人会来查看情况？”
听闻此言，陆羡略微皱眉。
而王铁匠眼神淡漠，似乎已经看见了陆羡的结局，眼底深处带有几分怜悯。
“脱钩情况百不存一，但凡脱钩，当晚必有虾兵蟹将下来探查。”
“那些脱钩的，没一个活得过第二天。”
说到这里，王铁匠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时辰，然后对陆羡嗤笑道：
“你还有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陆羡的一颗心坠到了谷底。
虾兵蟹将，下来探查。
想必会是那垂钓者的走狗爪牙。
这对于目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来说，无疑是个十足的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