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刺耳如裂帛。他示意身后的队员进来。
“跟我来。“他的声音低沉,军用靴踏过地面的碎石,在空荡的房间里激起回响。这是早期军校的天文观测室,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电子元件焦糊味。
“看星空,是军校毕业的传统。”罗伯特背对着众人,布满弹痕的战术背心随着呼吸起伏,他顿了顿,指尖拂过控制台布满裂痕的显示屏,“只能靠这些老古董模拟了。“
程哲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在垃圾场捡到的褪色明信片,上面印着璀璨星空,却一直以为是某种幻想艺术。身旁的乐福已经开始摸索墙壁,手指在墙面刮擦出细微声响:“教官,这地方至少有二十米高吧?”
“准备好。”罗伯特按下开关的瞬间,控制台发出濒死般的嗡鸣。先是一丝微弱的蓝光从地面渗出,如同深海里的磷火,接着天花板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第一颗光点在黑暗中亮起,像宇宙睁开的第一只眼睛。
第一颗星辰在穹顶亮起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一颗冰蓝色的光点,像宇宙睁开的第一只眼睛,带着亘古的寒意凝视着众人。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无数光点呈螺旋状扩散开来,如同神祇随手撒落的水晶碎片,在虚空中勾勒出璀璨的星座轮廓。
猎户座的腰带最先成形,三颗钻石般的恒星排列成完美的直线,散发着冷冽的银芒。
天狼星在东南角骤然绽放,其光芒之盛,竟在金属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痕,仿佛真的在燃烧。北斗七星的勺柄优雅地伸展,每一颗星子都晶莹剔透,勺底盛着的仿佛是液态的星光。
随着投影系统全力运转,整个穹顶化作深邃的靛蓝色天鹅绒,上面缀满数以万计的星子。有的恒星泛着橘红,像是远古篝火的余烬;有的则呈现出神秘的紫罗兰色,如同冻结的极光。
银河从东北角倾泻而下,由无数细密光点组成的星带在虚空中流淌,宛如天神泼洒的牛奶之河。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淡金色的尾焰划过天际,在众人视网膜上烙下灼热的痕迹。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整场流星雨在虚拟大气层中燃烧坠落,每一颗都在墙面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将队员们呆立的身影染成流动的金色。
室内的空气似乎也随之震颤,弥漫着某种类似电离后的清新气息。
在西北角,一团星云缓缓舒展身躯,呈现出梦幻的玫瑰粉色。其核心处新生的恒星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周围的尘埃云在投影中仿佛真的在缓慢旋转。而在正中央的天顶,人造天穹模拟出了地球自转的效果,整个星空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移动,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悄悄指向更深邃的黑暗。
程哲不自觉地伸手,指尖触碰到一缕游动的星光。
那光芒在他的皮肤上跳跃,将掌纹照得纤毫毕现。
他这才发现,那些看似静止的星辰其实都在微微颤动,就像远古人类在洞穴中仰望的真实星空。观测室的每个角落都漂浮着星尘般的微光,连呼吸都会搅动这些光粒子,让它们像萤火虫般四散飞舞。
罗伯特站在星图控制台前,全息投影的流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游走。他身后,整片人造银河正在无声地燃烧,昴星团的七姐妹在穹顶散发着珍珠般的柔光。
而天琴座的织女星与天鹰座的牛郎星隔河相望——这是似乎某个古国,古老的星空童话,如今正在这锈蚀的钢铁穹顶下重获新生。
“这是...“卢凯的不自觉地颤抖,倒映着星芒的瞳孔放大。
程哲屏住呼吸,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仰望着末日降临前,人类习以为常的壮阔天穹。那些在废墟中拾得的破碎镜片,此刻都不及眼前万分之一的璀璨。
罗伯特望着队员们震惊的神情,手掌微微收紧。全息投影的幽蓝光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流淌,最终凝聚在眼角——那里正倒映着整条银河。
五年前在上城区军事学院的穹顶观测台,他第一次真正看清这片星空。记忆中的星辉穿透三百六十度钢化玻璃,将整个观测台浸在液态汞般的冷光里。猎户座的参宿四像一颗将熄未熄的炭火,而天狼星在电离层扰动中不断迸发出青白色的光粒。那时他总错觉能听见星辰运转的嗡鸣,像某种来自宇宙深处的、用引力波传递的古老摇篮曲。
此刻的虚拟星图正精确复现那个夜晚。天鹅座北十字的α星在队员们头顶舒展,计算机模拟的星际尘埃带在投影中缓缓旋转,折射出玫瑰星云特有的粉紫色辉光。
李子颤抖着伸出手,全息影像里的英仙座流星群立刻在他指缝间炸开,化作数十道拖着冰蓝色尾迹的光弧。
“这些光点...”罗伯特看着一颗虚拟脉冲星在舱壁投下规律闪烁的暗影,“有些在真实宇宙里早已熄灭。我们看到的,不过是他们的的遗言。“
而现在,这些拾荒者,正在这虚拟的星河里,触摸人类文明失落的浪漫。将描述星空的部分进行详细描写。
十几分钟后,罗伯特关闭了装置,全息星图如退潮般缓缓熄灭,最后一丝幽蓝的光芒在他指尖消散。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几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确认——确认自己还活着,确认刚才所见并非幻觉。
乐福还在适应突然的黑暗,马尔克斯的指节无意识地在生锈的舱壁上敲击1。程哲和卢凯呆立在原地,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拾荒镇那个被称作“瞎胡子“的老疯子。
那个总蜷缩着的老人,浑身散发着劣质燃料的味道,枯瘦的手指永远指着天空。“银河是碎钻撒在黑丝绒上!”他常这样嘶吼,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镇民们笑着往他破帽子里扔螺丝钉当施舍。
卢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的震颤带着奇怪的哽咽。
程哲慢慢蹲下身,金属地板传来他压抑的抽泣。十几年来在辐射尘里摸爬滚打的拾荒者,此刻却像个弄丢玩具的孩子。他的眼前还残留着天狼星的蓝白色光斑,那光芒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光还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