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炙烤着校园操场,许昭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机械地翻动着手中的《欧洲文学史》。
书页上的文字模糊成一片,她的思绪早已飘回昨晚那个梦——梦里周柏霖站在琴房门口,不是平日的一丝不苟,而是衬衫敞开,向她伸出手,而她竟然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许昭!”
陆予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许昭猛地合上书,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下周期末考的重点整理好了。陆予诚递给她一个文件夹,犹豫了一下,“你最近...有心事?”
许昭接过文件夹,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可能天太热了。”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自从确认了对周柏霖的感情,每一次见面都变成甜蜜的折磨。她开始刻意计算与他相处的时间,既渴望靠近,又害怕暴露心思。
放学回家的路上,许昭让老陈在市中心停下。
“我想去买点东西,自己走回去就行。”她对司机说,“不远,二十分钟就到。”
实际上,她需要这段独处的时间整理情绪。周柏霖今天出差回来,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那些梦境和幻想让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许昭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一家香水店的橱窗吸引了她的注意。
展示台上放着一款深蓝色瓶身的男士香水,标签上写着“雪松与琥珀。”这味道让她想起周柏霖书房里那股沉稳的木质香气。
鬼使神差地,她走进店里试了香。当那股冷冽又温暖的气息萦绕在腕间时,许昭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她匆忙放下试香纸,几乎是逃出了店铺。
天色渐暗,许昭终于鼓起勇气回家。推开门的瞬间,她就闻到了熟悉的檀香气息——周柏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声音从二楼传来。许昭抬头,看见周柏霖站在楼梯口,一个月不见,他的轮廓似乎更加锋利了,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嗯。”许昭低头换鞋,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您...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周柏霖走下楼梯,“吃饭了吗?”
“还没...”
“正好,我也没吃。”周柏霖走向餐厅,“李婶准备了凉面。”
餐桌上的凉面配着五样小菜,清爽可口。许昭小口吃着,目光却不敢看向对面的人。她能感觉到周柏霖的视线偶尔落在她身上,像羽毛般轻扫而过,却让她坐立不安。
“学校怎么样?”周柏霖打破沉默。
“挺好的。”许昭用筷子搅动着面条,“下周期末考试。”
“有把握?”
“应该能保持年级前十。”
周柏霖点点头,突然伸手过来。许昭浑身一僵,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掠过她耳边,摘下一片不知何时落在她发间的小树叶。
“走路回来的?”周柏霖将树叶放在桌上,目光探究。
”嗯...想散散步。”许昭的耳根发烫,那片被他触碰过的头发仿佛有了知觉,灼热感一直蔓延到颈侧。
晚餐后,许昭逃也似地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她摸出那片被周柏霖摘下的树叶,小心地夹在日记本里。这样的举动幼稚得可笑,但她控制不住自己——每一件与他有关的小物件,都成了她不敢言说的秘密宝藏。
深夜,许昭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琴房,借着月光弹起肖邦的《夜曲》。这是她最近学会的曲子,忧伤而克制的旋律完美契合她的心境。
“还没睡?”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许昭猛地抬头。周柏霖倚在门框上,月光描摹出他挺拔的轮廓。他换了一身深色居家服,领口微敞,比白天少了几分距离感。
“吵到您了吗?”许昭慌忙站起来。
“没有。”周柏霖走进来,在琴凳另一端坐下,“弹得不错,但第三小节转调时有些犹豫。”
许昭屏住呼吸。周柏霖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琴凳并不宽敞,两人的手臂几乎相贴,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面料传递。
“我...我不太熟悉那段指法。”许昭的声音细如蚊呐。
周柏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手放在琴键上,示范了那个转调段落。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跃动。
许昭看得入迷,几乎忘了呼吸。
当周柏霖停下演奏转头看她时,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月光下,他的眼睛深邃如潭水,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会了吗?”周柏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许昭机械地点点头,手指颤抖着放在琴键上,试图重复他刚才的段落。可她的心思全乱了,弹出来的音符支离破碎。
“放松。”周柏霖的手突然覆在她的手背上,引导她的手指找到正确的位置,“这里要轻一些,像这样...”
许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带领着完成那段旋律。
”好多了。”周柏霖松开手,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不早了,去睡吧。”
他起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许昭呆坐在琴凳上,被触碰过的手背像被烙铁烫过一般灼热。
这一夜,许昭彻底失眠了。天蒙蒙亮时,她终于下定决心——必须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的感情。
周柏霖对她而言是恩人、是监护人,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只会让两人陷入尴尬。更何况,他可能永远只会把她当作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女孩。
期末考试周,许昭将自己完全埋进书本里。每天早起晚睡,除了吃饭几乎不出房门。这样既能避免与周柏霖过多接触,又能用学业麻痹自己躁动的心。
“许小姐,周先生问您要不要去看音乐会。”周四晚上,李婶敲门进来,“明晚的钢琴独奏,说是您喜欢的演奏家。”
许昭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洇开一小片墨迹。她强迫自己继续写字:“我...明天要复习物理,还是不去了。”
“周先生已经订好票了。”李婶补充道,“说您太用功,需要放松。”
许昭咬着下唇,陷入挣扎。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着想要去。最终,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五晚上,许昭站在衣橱前犹豫不决。最终她选了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既不显得刻意打扮,又比平时的校服精致些。
下楼时,周柏霖已经在客厅等候看到许昭,他微微颔首:“准备好了?”
“嗯。”许昭不敢与他对视,低头整理并不存在的裙摆褶皱。
音乐厅金碧辉煌,他们的座位在二楼包厢,许昭小心地坐在周柏霖旁边,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演奏会开始,灯光暗了下来。黑暗中,许昭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周柏霖平稳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偶尔调整坐姿时衣料摩擦的声响。
中场休息时,周柏霖出去接电话。许昭独自站在露台上,望着城市的夜景出神。
“喜欢吗?”周柏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昭转身,发现他手里拿着香槟,递给她一杯气泡果汁:“很喜欢,谢谢您带我来。”
“你最近太紧绷了。”周柏霖轻啜一口香槟,“学习重要,但也要适度放松。”
许昭小口喝着果汁,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问题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周柏霖的表情微微一滞,目光投向远处:“我答应过你父亲。”
这个答案像一把小刀,轻轻扎进许昭的心口。是啊,一切关怀与照顾,不过是对一个逝去老友的承诺。
她勉强笑了笑,将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
下半场演出,许昭几乎没听进去任何音符。
回家的车上,两人都很安静。许昭靠在窗边,假装被夜景吸引。
那天之后,许昭更加刻意地避开与周柏霖独处的机会。她早出晚归,周末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借口学校有活动。钢琴课也改到了周日下午——那是周柏霖固定的高尔夫时间。
七月底的期末考试,许昭拿下了年级第五的好成绩。她将成绩单放在周柏霖的书桌上,没有当面告诉他。晚上回到家时,餐桌上多了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支万宝龙钢笔,笔帽上刻着她名字的缩写。
“恭喜。”周柏霖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进步很大。”
许昭抚摸着钢笔冰凉的金属表面,轻声道谢。
“下周我要去瑞士出差。”周柏霖突然说,“两周左右。”
许昭点点头,努力掩饰心中的失落:“一路顺风。”
“你可以邀请同学来家里玩。”周柏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游泳池也可以用。”
许昭勉强笑了笑。他永远是这样,体贴周到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周柏霖离开的那天,许昭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他的车驶出大门。直到黑色轿车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两周的分离或许是好事,她需要这段时间整理自己纷乱的心绪,学会更好地隐藏这份注定无果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