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复仇

今日是沈沁珞的头七，也是她的复仇之日。

所有的鬼魂在这一天，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不为犯下的恶果偿债。

她的魂魄飘到玄霜门，山门遍地血迹未干。

看来不用她亲自动手，有人替她灭了玄霜门？

“求……求求你…”

沈沁珞飘进院中，还有活口？

“求你…不要杀……”

一剑封喉，血梅在那人喉间炸开。

火光印着残肢，少年脸上的血光忽明忽暗。

他嘴角绽开明媚的笑容。

“你们，都要为她偿命～”

这个少年，是在为她报仇吗？

沈沁珞并不确定。

她认识这个叫阿欢的少年，是她侄子霍长安的侍读。

可他们并不相熟，难道是安儿派他来的？

沈沁珞怀着疑惑，跟随少年的脚步。

少年竟来到了她的衣冠冢前。

沈沁珞有些心急，少年好像要活埋了自己，给她陪葬！

“今日是你的回魂日，我灭了玄霜门……

如这世间真有魂魄……

你不要亲自动手，你只需亲眼看见他们死不瞑目！

我挖出了那门主的心，果然是黑的。

真丑，我烧了玄霜门，这等脏东西，不配留在世上。

若你泉下有知，应该能欢喜些……

那三百五十七口命，若想报仇，就来找我霍欢吧……”

少年拿起铁锹，在一旁的地里挖坑。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可以守着你，看着你慢慢生出黄发，但……

可惜我没能再见你，看看你…”

男子神伤的脸上突然勾出一抹笑。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赶不上我了，是不是？

你别怕，我这就来陪你……

到了下面，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回头看看我？”

少年顿了顿，似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知道你，喜欢江柏，想让他陪你。

但我不想杀他，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我不想下一世，也被他抢了先机……

你放心，若你不喜我，我就像以前一样，远远看着你。

或者，我继续当三少爷的侍读。

但你要记得，常常去看你的侄子，不然我会很想你……”

她如今只是虚影，没有实体，阻拦不住殉葬的少年，眼中忍不住滑出一滴泪珠。

这个少年是要做什么？

是心悦于她吗？

她以前怎么未曾发觉？

虽与少年不熟，但也不想少年为自己丢了性命……

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他不必为了自己，为了一个一直把他当孩子的女人……

做到如此地步……

“施主，何苦如此执着。”

一身着袈裟的僧人，手持念珠，缓缓走来。

少年拿着铁锹的手顿了顿，继续挖坑。

“施主你今日之举，是为亡者身上多增了一条人命。

你为她而死，她在婆娑地狱又多了一笔债需要偿。”

沈沁珞疯狂点头：对啊对啊，高僧说的对啊！阿欢你可想开点啊！你死了，我在地狱无颜见安儿啊！

少年抬起头，有些犹豫。

“施主，生死乃是天命。

你执着于此，可曾想过，她若泉下有知，会希望你如此做吗？”

少年扔掉铁锹：“那如何做，才是为她好？”

“她虽已离去，但她并没有消失，因为你还活着，你对她的爱和回忆永在你的心中。

你可带着对她的爱，为她修行，为她去爱世间众人，免她轮回之苦。”

僧人一本正经忽悠，额间微微冒起冷汗，这钱可真不好赚啊！

时间飞逝，白驹过隙，两年后……

梨花林里，衣冠冢前。

身穿裟衣的少年轻抚过碑文。

“珞珞，如今灾情遍地，我即将跟随师父远行，明年的祭日恐不能来看你了，你的魂魄可愿与我同行？”

沈沁珞魂体打了一个寒颤，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跟在少年身边两年了，沈沁珞还是受不了他叫自己“珞珞”。

生前，他都是叫自己“珞姑姑”的。如今自己死了，他却越发不显尊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去找江柏，也没去找父母亲人，反而一直跟着这个少年。

也许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少年吧！

这些年，她虽只有魂魄，但也有思想，也有感情，她能感受到少年对她的爱慕和深深的思念。

她无数次，替少年抹过眼泪，只可惜她始终不能真正碰到少年。

“我替她答应你！”

空旷的梨花林里响起中年人低沉的声音，他的手中，还牵有一绝美的红衣女子。

来人正是红鹤教大弟子江柏。

可他如今，已娶了他的师妹，继承了他师父的衣钵。

“你凭什么替我姑姑答应！”

绿衣少女愤声从林中走出：“你以什么身份，能替她？”

中年人一言不发。

红衣女子柔声安慰：“宁儿，大师兄他也只是想让阿欢开心一些。”

霍长宁冷笑：“我与阿欢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欢喜！”

少女伸手指向中年人的面孔：“可他，没资格替我姑姑做决定！”

沈沁珞看着侄女瘦弱的脸庞，眼中雾气翻腾，她是死在侄女怀里的。

从小到大，她和宁儿最是亲近。

宁儿知道她的心愿，知她深爱江柏多年，才在江柏的住所旁，建了这个衣冠冢。

生前她未能与江柏在一起，宁儿大概是希望她死后能如愿吧。

可这江柏虽没拒绝建衣冠冢，却在沈沁珞死后不到一年，便和自己的师妹相守了。

她知道宁儿很后悔建了这衣冠冢，但她想告诉宁儿，没关系，她不会待在这里看他们恩爱。

她记得，她的魂魄飘出身体时。

她看到侄女口中喷出的鲜血，绝望的眼泪，愤怒的双眸，樱桃小嘴吐出狠厉的话语。

“你知道她是谁吗？竟敢杀她！我要你们所有人，为我姑姑陪葬！”

记忆涌来，水雾模糊了双眼，沈沁珞眼中只余一片白茫。

她眨了眨眼睛，不敢再看绿衣少女，她的灵魂开始模糊不稳了。

努力平定心神，她转身离开梨花林。

过度的情绪会让她的魂魄虚弱，她还不想消失，她想陪着身着裟衣的少年。

三个月后，沈沁珞跟着一身劲装的阿欢来到一座宅院前。

宅院里如今住着当今圣上，也是她的亲哥哥。

少年在雍阳县救灾时，偶然瞟见了路过的皇帝，也瞟见了暗处监视这位帝王的人。

作为沈沁珞同父同母的哥哥，少年爱屋及乌，不放心帝王安全，尾随到这座宅院。

不出所料，四面八方涌现无数黑衣人，刺客实力虽强，少年却抵挡得游刃有余。

“咻咻～”，暗处射出一支十字弩！

电光火石间，少年以身挡箭，箭身直穿心脏，当即毙命！

少年嘴角轻轻勾笑，“呵～”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死法，也算为珞珞，最后做一点事情吧……

“不！”沈沁珞厉声呐喊，胸膛起伏不停，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少年死了，她不知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何留恋。

她虽不能在世间生活，但每日看着少年，心中也慢慢有了满足。

可如今，一切都没有，她只觉得天崩地裂。

原来不知何时，少年也走进了她的心……

“不要！”沈沁珞睁开眼，天光浸透纱幔，帐顶光斑摇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