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埋骨
林誉将最后一捧药粉撒在伤兵溃烂的伤口上，指尖被腐肉蹭得泛白。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她扯下浸透血污的布巾，突然被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攥住手腕。
“军医大人，这药...“老兵咳出黑血，浑浊的瞳孔映着她泛青的下颌，“真能救咱们？“
帐外箭矢破空声近在咫尺，林誉反手扣住对方脉搏，脉象如游丝。她摸到腰间半块残缺的玉珏，冰凉的触感刺得掌心发疼。三年前父亲在天牢用血写下“忍“字时，这块玉珏也这样冷。
“能。“她抽回手，从药箱底层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药丸。这是她用西域奇花“血竭兰“配的止血丹，原本该献给兵部尚书的寿礼。
老兵吞下药丸，喉间发出濒死者特有的咯咯声。林誉转身时，听见他用最后的力气呢喃：“多谢...林参军。“
帐帘突然被掀开，副将周明礼浑身浴血冲进来：“敌军攻破左翼！军医快随我撤退！“
林誉抓起药箱跟着冲出营帐，血腥味混着黄沙扑面而来。她看见远处帅旗歪斜在沙堆里，三王爷的鎏金铠甲在火光中格外刺目。
“周将军，三王爷受伤了！“亲卫的喊声让林誉瞳孔骤缩。她甩开周明礼的手，朝着火光最盛处狂奔。
三王爷谢翀胸口中箭，鲜血浸透了金丝软甲。林誉跪在滚烫的沙地上，指尖触到他颈侧动脉时，突然被他抓住手腕。
“别碰我！“谢翀声音沙哑如碎瓷，“你是谁？“
林誉的呼吸一滞。这双眼睛，与三年前刑部大牢里那个挥刀斩下父亲头颅的刽子手如出一辙。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指尖摸到他伤口处的箭头——三棱淬毒箭头，正是沐王府私军的制式。
“末将林誉，随军军医。“她撕开他的衣襟，止血丹在掌心被捏得粉碎。
谢翀突然剧烈咳嗽，鲜血喷在她衣襟上。林誉按住他伤口的手突然一顿，摸到了藏在软甲夹层的半块玉珏——与她腰间那半块严丝合缝。
远处传来马蹄声，林誉迅速扯断他的玉珏链子。当沐王府的骑兵冲来时，她正将染血的药箱踢进沙坑。
“抓住那个军医！“
林誉抱着谢翀滚进沙沟，匕首抵住他咽喉。月光下，他苍白的脸映着她男装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你是...“谢翀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
林誉的匕首压得更深，却听见他轻笑：“林尚书的掌上明珠，竟在军中当军医？“
她的瞳孔骤缩，匕首差点划破他颈动脉。三年前抄家时，正是这个声音在天牢外说：“留个全尸。“
“三王爷认错人了。“林誉的声音冷如冰碴，“末将姓林名誉，家父是凉州粮道林如海。“
谢翀的指尖突然拂过她耳垂，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胎记。林誉浑身僵硬，这是她女扮男装唯一的破绽。
“林姑娘，“谢承煜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救我，我助你复仇。“
林誉盯着他染血的嘴唇，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密信——“沐王府与三王爷勾结“。沙沟外传来搜捕声，她突然将匕首刺进他伤处。
谢翀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林誉却掏出止血丹塞进他嘴里：“三王爷若想取信于我，就该先自断一臂。“
她抽出腰间短刀，刀锋映出谢翀扭曲的脸。远处火把渐近，林誉手腕一抖，刀刃划过他的右肩。鲜血喷涌的瞬间，她扯下他的发带系住伤口。
“林姑娘好狠的心。“谢翀惨白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不过我喜欢。“
林誉将他推进沙坑，用沙土掩盖血迹。当沐王府的骑兵冲来时，她正抱着药箱往反方向狂奔。
“抓住那个军医！“
箭矢擦着耳边飞过，林誉跃上马背的瞬间，听见谢翀在沙坑中低笑：“记住，我叫谢翀。“
她夹紧马腹，任由夜风灌进领口。掌心的玉珏硌得生疼，就像三年前那个血月之夜，父亲将她推出后门时说的话：“活着，比死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