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寒冬傲骨
冬天,对我来说就是个多事的季节,冷啊!不过这一学期我还算“风调雨顺”,没有磕倒或摔倒,这真乃是一大幸事。先前的那段时间没有下过多的雨雪,这一整个冬天我都是穿着一双运动鞋,因为这双鞋子的鞋底比较“硬实”,踩在地上比较稳,这样祖母搀扶着我走在楼梯上或者走廊上的时候才不至于打滑,所以我总是习惯性地穿着这样的一双鞋,有次周老师看着我一脸心疼地对我说大冬天的不穿棉鞋会冻坏的,我摇摇头:“啊,老师,不冷的。”其实手脚是一片冰凉,脚后跟已经冻起了冻疮,白天倒不觉得什么,晚上睡觉后就麻烦了,在电热毯的温度下烘热了冰冷的四肢,脚后跟和膝盖的部位就开始了它们的“剧烈运动”,如千万只小虫子在啃着我的皮肉,又麻又疼又痒,整个晚上常常被折腾得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
“夜长昼短”是形容冬季的时差,所以每每到了冬天的季节,早出晚归的我在路上行走时往往都是黑夜,当我到学校之后天才会有蒙蒙亮;傍晚散学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披星戴月来形容这段时光再好不过了。
北风狂啸,活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在呜咽。我在祖父的搀扶下起了床,蜷曲地坐在客厅的小桌子旁等着吃早饭,我不断地在手上哈着热气,以取得一丝丝温暖,天气冻得真结实,仿佛要把一切都要冰封住,变成一个“玉琢冰雕”的世界。
吃罢早饭,我围上围巾,带好帽子,披上风衣,一切准备就绪,和往常一样由祖母推着三轮车向学校赶,寒气冻住了暗夜,变得结结实实的,祖母推着三轮车撞开了冰雾,向着我的目的地出发。
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地上已悄悄落满了雪花,细碎的雪花铺洒在坚硬的水泥路上,像海水退潮岸上泛起的白色盐沙,偶尔一辆带有车灯的机动车辆从后面驶来,可以清晰地看到夜空中正在徐徐降落的雪花飘逸柔美,像微风慢慢吹落的天鹅的羽毛,洁白的绒花随风飘舞,点缀了黎明前的时空。我一直很喜欢看着下雪,因为我喜欢一种纯洁的世界。但是雪天的路就不是一种风景了。
祖母呛着冷风,穿着一件黑色的旧棉袄,呼哧呼哧地踩着车,我畏缩着脑袋,警惕地盯着周围的黑暗和隐隐约约能够看得见的飘着的雪花,不时地打着寒颤。我冷!而祖母在路上总是喜欢时不时地叫唤着我,她怕我蜷在三轮车里睡着,那样会更冷。我们根本没有下雪的预料,都没有带雨衣,只能任由雪粒轻轻地落在我们身上,又在一瞬间融化了。我还比祖母好一些,有一件风衣披着。但是萧杀的寒气还是像一把刺刀,直逼我的五脏六腑,冻得我直打颤,这天气实在是让人太难熬了。
我忍不住问着祖母:“奶奶,你冷不?”“不冷,我骑着还冒汗呢!”祖母的语气依然是那么的有力,她甚至在寂静中哼起了歌:“红梅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歌声在空旷的黑暗里久久地回荡。
三轮车在地面上“游走”着,我们会经过一处河边的芦苇丛,那一小段路比较偏僻,离村子有了一定的距离,没有住户,芦苇丛的另一边是三座坟茔,早就听祖母讲起那三座坟茔的故事,据说十几年前那两个水性极好的兄弟就是在这河里游泳溺水而死的,而且那时候还未婚娶,都是光棍,至于说死因,好多的老年人都说是遇到“水鬼”了,才会死得这么的蹊跷。见两个儿子死了,他们的老母亲一撅不起,不到一年也与世隔绝,现在家里就剩下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父亲,一个人守着他家的地和这片芦苇丛,祖母说那位老人很是可怜,我也是这样觉得,所以每次看到那位老人,就莫名间有着一股心酸与同情。现在祖母唱歌与其说给自己鼓劲或是让我保持清醒,不如说也是为了壮胆,毕竟是女性,就算表面上胆子再大,但是内心还是会有一定的恐惧,这我是知道的。有时候我一眼就能够猜出祖母的心思,就像她能够了解我一样。
大风在黑暗中从东鼓荡到西,又从西鼓荡到东,风声中似乎夹杂着凄凉的哭声,愤怒的吼声,喃喃的无奈叹息……芦苇丛摇摆不定,发出“嚓嚓”的声响。难道……难道这些是那三个魂魄在夜风中狂舞?我紧紧地盯着芦苇荡,但是黑乎乎的芦苇丛中没有一丝光亮,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那“嚓嚓”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祖母的歌声戛然而止,我甚至听到了她如击鼓般的心跳,她加快了速度,向前方蹬去,边蹬还大声地向芦苇丛喊着:“你是哪个?!别在这里吓人!”
“是团结村的奶奶吧,你别怕,是我呢!是我在割芦苇。”这个声音很熟悉,哪里是鬼啊,分明就是那个老爷爷嘛!我听出来了,祖母当然也听出来了,她放慢了速度,靠着路边顿了下来:“啊?是老大哥吧!你怎么这么早在这里割芦苇啊?”祖母声音颤抖着,她显然还没有缓过神来,语气中甚至包含着一种嗔怪,一种怜悯,一种不解。
那老爷爷听到了祖母与他的搭讪,提着他的一捆芦苇从苇丛里走了出来,毛茸茸的雪花同样飞进他的身躯里取暖,他呵呵地笑着,朦胧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苍老与疲倦,他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磨搓着手掌,对祖母说:“哎呀,我一个人躺着也睡不着,所以我就想着现在来把芦苇割掉,回去整理整理,可以做几条帘子,留着明年去庙会上卖……”老爷爷解释着,他似乎没有感到任何的寒冷,他甚至和祖母说起了同样的话:“啊,一点也不冷,还冒汗呢!”而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口冷冷的风呛进了我的鼻腔,我使劲咳嗽了几声。
祖母跟他说了两句话,吩咐他照顾好自己,别太拼命了,年纪很大了。老爷爷笑笑,说:“没事,你不也得这么早早地送孩子吗?”祖母重新跨上三轮车,驶过了芦苇丛,向着学校的方向奔去。
她喃喃地说道:“有的人啊,就要吃苦一辈子,即使这么冷的天也不能歇着,但是这样运动着又不感到冷。”我不知道她是否在跟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雪还在细细地下着,我伸出了手,半摊开手掌,接住了一小片雪花,奇怪的是,这雪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的冰冷刺骨,相反的是融化在手心中变成了一珠暖暖的水滴,一直从我的手掌心流向心脏,我慢慢地挺直了腰板,坐出了最“高雅”的姿势,如祖母和那位老爷爷一般,“屹立”在寒风中,一路上不断地活动着手臂,掸掉自己身上和祖母背上的细细的雪花。
听说,寒冷中多做运动的人是不冷的,而且越动越暖和,相反,冻死鬼都属于畏畏缩缩的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