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早行,迎接黎明

第49章 早行,迎接黎明

初中生活,校内规定必须六点之前到校,然后开始晨读。别人的同学都可以住校,而我却不行,只能通学,不上晚自习。从家到学校之间有三里多的路程,祖母的三轮车又行驶得比较缓慢,所以必须早上要更早一些起来。

祖父是最辛苦的,每天把闹钟调到凌晨三点半,只要闹钟一响,他就会一骨碌地爬起来去做早餐,有时候甚至没有响就穿衣起床了,生怕闹钟坏了闹不了,耽误我的上学时间,经常性的将早餐做好后,再回到床上来看看钟,却发现真的是自己太早了,并不是闹钟坏了,于是爬上床接着眯一会儿,或者就在床沿边静静地坐着,“吧嗒吧嗒”地抽一回他的水烟袋,不说话,怕影响对面床上“熟睡”的我。

其实这时候的我是属于一种半迷糊半清醒的状态,祖父吸水烟时的“噗噗”声,甚至搓手的声音都能够清晰悦耳,还有祖母打呼噜的声音也同样那样的真切,祖父不时地看看闹钟,看是不是可以叫醒我并且帮我穿衣起床了。

这时祖母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对着床沿的祖父问:“几点了?”

“现在四点三十五分了,好叫醒孩子了没?”

“再过上五分钟吧,太早了孩子吃不消,晚上做作业又那么晚。”

我只是闭着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却又无力睁开,是的,我的确想多留恋一会儿这个温暖的床铺,哪怕就一分钟,身体的确很疲惫,但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疲惫而停下它的脚步,无论怎样,我都得去上学啊!

于是我含糊不清地叫一声:“爹爹,我要起来。”

“是该起了,不然又来不及了。”祖父起身,径直走到我的床前,拉起昏昏沉沉的我,认认真真地给我穿好衣服和鞋子。

“孩子奶奶,你也该起来了,多大的人了,也赖床。”祖父扭头叫着祖母。

我看到对面床上的祖母,拖着疲惫的身子也悠悠地爬了起来,穿着衣服,沉沉地说一句:“唉,腰酸背痛的。——给孩子多穿一点衣服,天气怪冷的。”她对着祖父絮叨着,生怕将我冻坏。

“我不冷,你自己多穿一点吧。”这时候我差不多也清醒了,磨蹭一阵,穿戴整齐后祖父将我扶出房间,到客厅里去洗漱吃早餐了。

早餐我是不敢喝汤水的,包括很稠的稀饭都不敢吃太多,特别是这冬天,特别容易需要上厕所,对我来说,上厕所那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尽管有同学可以帮我,但是又实在不愿意给别人添太多的麻烦。

往往,不吃东西又得挨饿,吃吧又要总是想上厕所,所以让我左右为难,有时抓上几片年糕干咬着,有时扒几口干饭,但是早晨吃这些干干的东西有些难以下咽,祖父他们喝着玉米粥,我想喝却不敢喝。冬天最好也是最能够吃到的东西莫过于红薯了,于是祖父每天都在玉米粥里放上几块红薯,给我盛上,捣碎,几乎不盛粥,我觉得红薯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还有一颗没有味道的水煮蛋,挺丰盛。

有一次祖母隔天在街上买了几个馒头,准备给我第二天留作早饭,当我咬着馒头时,他们自己却还呼呼地喝着碗里不太粘稠的玉米粥,都不伸手去拿馒头,我对他们讲:“为什么就给我一个人吃,你们也吃啊。”然而祖父却说:“我们不用,你吃着,吃不完明天还可以‘糊弄’你一顿。”说得我鼻头酸酸的,泪差点掉下来,我佯装欢笑,反驳他:“难道我就是你们‘糊弄’长大的吗?就会糊弄我!”他张开没牙的嘴,一脸慈爱,继而对我眨巴着眼睛:“对,不‘糊弄糊弄’你咋办,等有一天把你‘糊弄’成人就好了,快吃,别凉了。”我抓起馒头堵住嘴,假装吃得很香,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祖父这一种“糊弄”的爱,也因为自己无法给祖父母一个可以回报他们的誓言,从心底涌起了无尽的心酸、心疼。

他们本来可以生活得轻轻松松,本来可以在寒冷的冬天钻在被窝里多休息一会儿,本来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宽裕一些,本来可以不用背上我这么一个沉重的负累……他们很累,真的很累,而此时,我不能够去帮上他们任何的忙,我像一块石头,并且在一天天增大,他们背着只会越来越沉重,揪着他们的心一点点往下坠。

他们怕我挨冻,要将最厚的大衣裹在我的身上;他们怕我挨饿,要将他们认为最美味的东西留给我;他们怕我文盲,再苦再累也要将我送到最神圣的殿堂;他们怕我迟到,再冷再黑也要让自己在半夜三更保持清醒……

我们在黑夜里前行,我们很早,外面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北风呼啸,飕飕地钻进脖子里、衣袖里、裤腿里。虽然黑,虽然冷,但是祖父母的坚毅似一团火,一直在我的心底燃烧,把黑与冷驱尽,直达那座求知的殿堂。三轮车的车轮碾压在冻得硬硬生生的地面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祖母也只能在黑暗里慢慢地骑着车,好似在穿行一个黑暗而漫长的隧道,只有走着,才能看到希望的曙光。

沉寂的村子里,人们还在熟睡,他们是一些所谓的“幸运人”,他们不需要早起赶路,因为他们行走如风,而我们不行。祖母的三轮车蜗牛般地前行,路旁的风景在缓缓地向后移动,穿过一道道雾墙,任浓雾打湿睫毛,偶尔有同样早行出门的行人从身旁擦肩而过,又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路在向远方延伸着,看看空中,好似有丝丝微亮,于是走着走着,天,便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