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如此。便是正确的吗？”
天魂帝国的无名小镇上，霍雨浩看着正在为村镇孩童启蒙武魂的师父，带着一丝疑虑的发问。
明明以师父的实力，压根不需要收那些穷苦家庭的小钱，可师父还是对那些渴求启蒙武魂的家庭说若要他启蒙武魂，就必须要收五个铜魂币。若是拿不出五个铜魂币，用大米或面粉加以抵扣同样是允许的。
这在霍雨浩看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大合适，在星斗大森林亲眼见识过师父的实力过后，霍雨浩心里明白以师父的实力压根就不用稀罕那点钱，就算收钱启蒙武魂是大陆万年以来的传统，难道师父还要在乎那些所谓的传统吗？
“从来如此。并不一定代表着正确，更大的可能只是代表着这么做是可以被接受的。”听到霍雨浩的疑问，专心为孩子们启蒙武魂的师父头也不抬的给出了他的回答。
自从霍雨浩吸纳天梦冰蚕作为智慧魂环以后，师徒二人的旅行变得稍微麻烦了起来。
过去霍雨浩和师父的旅行，牵着小毛驴走路是旅行的主要环节，师徒之间的对话则是旅行的点缀，教导和辩论更是要等到休憩或者寻到城镇才能有机会。
天梦冰蚕成为智慧魂环后，霍雨浩、师父和天梦冰蚕二人一蚕之间的对话成了主调，走路则成了聊天之余的装饰罢了。
尤其是天梦冰蚕虽说是百万年魂兽，可白白睡了那么多年，对于外界的情况称得上一无所知，看见什么东西都感觉十分的好奇。
恰好师父也是个很有思想，或者说闲得要命的那种人，也不排斥在教导霍雨浩以外再教个天梦冰蚕。
事实上若不是天梦冰蚕自己不愿意，师父甚至考虑过收天梦冰蚕做自己的二号弟子，成为霍雨浩的师弟。
“有教无类。凡智慧生灵皆可入我门下。”师父是这么说的。
只是师父在感受到天梦冰蚕的抗拒之意后，倒也没有强求，霍雨浩由此便知晓师父其实能够不经过他的允许便知晓他脑中的情况。
平日里师父还是非常尊重他的隐私，绝不会不经过他的允许就窥听他脑中天梦冰蚕的话语。
所以当二人一蚕开始对话的时候，霍雨浩便发现自己不止是要回答师父对他的考校，还要替天梦冰蚕转述它的想法，偶尔还要向天梦冰蚕解释霍雨浩自己的看法。
这哪里是一心二用？分明是一心要三用甚至四用了！聆听师父的教诲也算一用。
有好几次师徒间拉上天梦冰蚕进行很有深度的辩论之时，霍雨浩感觉自己的嘴巴都快要抽筋了。
至于天梦冰蚕为何不愿意成为师父的学生，其理由也相当简单。
“哥好歹是百万年的超级超级超级魂兽，给雨浩当二师弟这算什么啊？”
换言之不是不愿意成为师父的学生，天梦总觉得自己以自己百万年魂兽的情况，它才应该是大师兄！
要是给霍雨浩当二师弟才能成为学生的话，那天梦冰蚕宁愿不要这个师生的虚名。
不过师父也不是没有让霍雨浩不太满意的地方，比方说师父便一直没有教导霍雨浩关于魂力和战斗方面的内容，除了让霍雨浩吃好喝好睡好以外，就是教导霍雨浩过去闻所未闻的道理。
这多少让霍雨浩有些失望。
道理什么时候都能学，可要紧的难道不是魂力的修炼吗？
留在公爵府的时候，霍雨浩就曾听闻在二十岁以前就要抓紧时间修炼。
结果现在自己只是吃好了喝好了睡好了，尽管有着天梦冰蚕的加持使得修炼不会出现什么大毛病，可他还是想要学习师父那些厉害的功夫。
每当霍雨浩提及此事时，师父总是带着慈祥的笑意说道：“我所引以为傲的是我的思想和学识，而不是我的武功。日后若是有人不宣扬我的思想和学识，单单吹捧我的武功，那么他不是欠缺教育，就是抱着不能言喻的坏心思。”
“武功什么时候都能学，但对此刻的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塑造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然而，不满于这一回答的霍雨浩总是觉得师父就是在犯懒，不肯打起精神来认真教他魂力修炼。
眼下听到师父关于自己问题的回答，年纪尚小的霍雨浩总觉得还是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便苦着一张小脸，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等候师父结束武魂的启蒙。
参照师父过去的惯例，霍雨浩相信师父一定会为自己答疑解惑。
没有过去多久，师父便结束了武魂的启蒙，坐在了霍雨浩的身边。
“先生，明明您已经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收他们的钱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霍雨浩方才发问道。
“雨浩，如果先生告诉你许多许多年前，曾经有那么一个组织，它不会收取哪怕一分一毫，却会走遍整个大陆，为每一个孩子启蒙武魂，你会不会认为这是个好的组织呢？”
师父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正面回答霍雨浩的问题，反倒是用一个疑问回应了霍雨浩的疑问。
“他们不收一文钱却愿意走遍整个大陆为每一个孩子启蒙武魂，弟子愿意相信他们是一个好组织。”
没有思考太久，霍雨浩便凭借着自己的本心回答了师父的问题。
“那么先生若是告诉你这个组织是你们传说中那位唐三消灭的邪恶势力武魂殿，你又会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这…”听到师父口中提到的真相，年纪尚小的霍雨浩毫不意外地咋舌了。
“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师父随手摘下身边一束绽放的野花将其交到霍雨浩的手中，认真说道：“如今流传下来的邪恶组织武魂殿的传说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或许不会有人搞得清楚，又或许这些邪恶的传说仅仅是多年以来的刻板印象加以累积，最终被送到了武魂殿的头上。”
“先生，那武魂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我没有经历过武魂殿的时代，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师父摇了摇头，随后摸出一枚有些粗糙的铜魂币，说道：“但一切由人组成的组织总是存在着相同的共性，它们有好的一面，亦有坏的一面。看上去似乎存在着矛盾，却又存在着一体两面的统一性，就像这铜币的两面。关键在于我们如何看待它们矛盾的两面，在看待这矛盾两面的时候又秉持着什么样的标准。”
“雨浩，我且问你，没有武魂殿的免费武魂启蒙之后，百姓需要花费大价钱求人为自己的孩子们启蒙武魂，你认为这是有利于谁呢？”
有利于谁…
听到师父的问题，霍雨浩低下脑袋开始回忆起旅途中见到的风土人情。
对于大陆之上的人来说，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觉醒武魂，若是能够拥有魂力跻身魂师，那更是整个家庭的大事。
因而父母哪怕不惜代价，也会想办法为自己的孩子们觉醒武魂。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墨翟老师这样的存在，那么普通人就只能花费不菲的代价求到地方官或者作为领主的地方贵族身上，同时也只有他们才能为普通人提供启蒙武魂的资源。
想通了这一串逻辑，师父的疑问也就不难回答，霍雨浩只是稍稍组织了下语言便说道：“先生，弟子认为是有利于那些贵族的。”
霍雨浩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些贵族，代表着在自我认知上他已经认为自己与贵族不再有任何的关系。
注意到这一变动的墨翟没有戳破，仅仅是点点头，认可了霍雨浩的答案。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对自己孩子的爱却成为了加之在他们以及他们孩子身上的盘剥。贵族们则可以借着这些供奉培养自己的子弟，然后让他们的子弟去入读那史莱克学院，捍卫所谓史莱克学院的万年荣耀。”
“雨浩，你认为对我们这些身边的孩子们来说，由吸着他们和他们父母血长大的蠹虫贵族们组成的史莱克学院真的是件好事吗？”
“弟子不认为那是一件好事。”听到现在，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往事，霍雨浩的语气逐渐变得低沉。
“贵族也好，史莱克也罢，吸着天下人鲜血的他们都不认为自己与天下人有何关系，或者说他们自诩高人一等，因此漠视他人的生命，并自作主张的认为他们的利益就是天下的利益，天下人反倒是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墨翟语气平淡地戳穿着所谓贵族和史莱克体面的画皮，将赤裸裸的真相摆在霍雨浩的面前。
“却看不到他们自己就是依附在天下人身上吸血的蠹虫，他们的所作所为自认是利天下人，实则却是在害了天下人。”
“看到这样的蠹虫，要做的不是从肉体上消灭掉他，而是杜绝蠹虫们产生的空间，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并不高人一等，他们也是人，他们与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人没有任何的不同之处...”
“对于幼时其便自诩高人一等的他们来说，想来没有什么是比平等更能够惩罚他们的了。”
“雨浩，你明白了吗？”
到这里，霍雨浩终于理解了师父的良苦用心。
“先生，弟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