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离案

登闻鼓响,县衙差役李大牛火急火燎跑到县衙门口。

“县丞大人不好了,那梨花乡的梁余氏又来状告她的相公。”李大牛看见太子的銮驾停下脚步,用力喘了两口气,“咱们已经回绝了那梁余氏三次了,这次恐怕不能……”

陆听晚不解,低声询问李大牛,“既然有官司那就应该审讯才对,为何你们县廨的人要劝退击鼓鸣冤的梁余氏。”

“这……”李大牛不知该如何措辞解释,他的目光投向沈青崖。

沈青崖此刻一身书生打扮,手中折扇展开,漏出“心水止水”四个题字,“既然那梁余氏坚持要告她的相公,恰逢太子殿下第一日上任,不如就将这桩案件交给太子殿下来审讯,如何?”

陆听晚没想到到了古代也逃不过牛马的命运,深夜还是需要加班。

“好。”

公堂内外两侧的红灯笼被点亮,陆听晚在徐姝的陪同下坐在县令应该坐的主位上。

堂下,梁余氏低着头跪在地上。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浆洗的有些发白,发间无半分装饰,身形微抖。

“梁余氏,你要因何事状告何人?”陆听晚拍响惊堂木,学着影视剧里县太爷审问犯人的架势审问梁余氏。

沈青崖坐在次座上,他的目光绕着陆听晚,探究味浓。

“民妇拜见太子殿下,民妇要状告民妇的相公梁山,民妇要与他和离。”梁余氏慢慢抬起头,红灯笼的烛光下,未施粉黛的脸露着不服输的坚毅。

“放肆!”李大牛身为班头,率先当众呵斥梁余氏,“你这民妇好大的胆子,在太子殿下面前也敢说出这些污言秽语,女人就应该以夫为天,相夫教子,你怎能这般不知廉耻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提出和离这样的要求。你让你的夫婿以后如何在外人面前抬起头。”

“他本就没有什么……”脸面。

梁余氏还想辩解几句。

堂上的陆听晚内心莫名一股无名火,她再次拍响惊堂木,震得自己的手都有些发麻,“你给我闭嘴!”

李大牛得意地仰起头,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梁余氏,“听见了吗?太子殿下让你闭嘴!你说说,明明知道按照咱们大胤的律法,不可能判你们和离的,你还要受这番罪,这又是何必呢?!”

陆听晚顺着李大牛的目光,看清了梁余氏伤痕累累的手指。

大胤律法规定:凡是娘子状告相公者,无论相公身犯何罪,为人娘子者,必受五十杖刑或受拶刑。

梁余氏选了后者。

怪不得陆听晚注意到她的身形发抖,原来不是害怕太子的威压,而是在忍受十指连心的疼痛。

陆听晚清了清嗓,努力让她的声音更为低沉,“我是让你住嘴!”

“梁余氏,你有何冤情可以和本宫一一阐述明晰,若真是那梁山罪大恶极,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陆听晚同时对李大牛发号施令,让他将本案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梁山带到县廨公堂。

李大牛曾经听说过当朝太子是个喜怒阴晴不定的草包,不知道今天堂上这位又是抽的什么疯,居然帮这个毫无背景也毫无美貌的民妇说上话了。

李大牛的眼神再次投向沈青崖。

得到沈青崖点头,李大牛这才敢招呼身边的两个兄弟出发找人。

看到李大牛的行为举动,陆听晚表面不显山露水,可她心里也明白了,她虽有着让人敬重的太子身份,但不过是空有名头的桑榆县县令罢了,这桑榆县不是姓高的而是姓沈的。

“民妇拜谢太子殿下。”梁余氏忍着十指处传来的钻心疼痛,双手匍匐在地,实打实给陆听晚磕了头。

陆听晚倒吸一口凉气。

说实话,作为一个坚定人人平等的现代人,真的有人发自内心给她行这么大一个礼,她还真是不太习惯。

“民妇是桑榆县的一名浣纱妇,平时为贾员外家浣纱为生。浣纱能赚到的薪水很低,可我那相公不仅不想办法赚些银两补充家用,反倒将家中为数不多的银钱拿去喝酒赌博,我和我女儿的日子实在没办法过了,我一定要和他和离,带走我的女儿。”

“笑话!从来没听过有妇人因为这种情形和相公和离的。你赶紧回家去照顾老母,少在这里丢人现眼给我找不痛快,否则老子抽死你这丧门星。”

梁余氏的话刚刚落地,李大牛一行三人已经将案件的另一位主人公梁山从村头刘寡妇的家里揪出来,带到了现场。

李大牛有明显的醉意,进了公堂不跪太子,低头走向梁余氏,照着她的后背就是一脚。

梁余氏本就因手指受伤发抖,一个窝心脚袭来,梁余氏没有防备地栽倒在地面上。

“梁山!你干什么!”陆听晚站了起来,她的情绪显然有些尊重。

“跪下!还没参拜太子殿下!”李大牛有样效法,一脚踢在梁山的膝盖窝处。

本就有些醉意的梁山直直跪在地上。

陆听晚的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这都是什么世道!那李大牛让梁山跪的人绝不是她陆听晚,而是高云珩的太子身份,跪的是这个不公平愚昧的朝代。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能快点打发我家这丧门星回家去。我是不会和她和离的。”梁山身形一转,看见梁余氏还像之前被家暴后默默舔舐伤口,自我疗愈的样子,借着点酒气又以此为荣,得意忘形起来,“太子殿下,虽然我这婆娘不如您后院的那些妃子貌美,可也是洗衣做饭、任劳任怨,还会赚钱,就是生了赔钱的丫头片子,不然也是个过日子的不错人选。”

“太子殿下,民妇是他娶进门的娘子,不是他们梁家买进来的奴仆。为他生儿育女、孝顺婆母、照看家里家外民妇都认了,可这厮一旦心情不顺就将民妇暴打。”

梁余氏一面说着一面掀开她单薄的衣裳。

比手指上更瘆人的伤口逐一显现。梁余氏的臂膀上,新伤加上旧伤层层叠加,陆听晚仅仅是远远看着就已觉得无比疼痛。

怪不得梁余氏宁愿忍受十指皮开肉绽之苦也要状告她的相公,比起一时的拶刑,总好过被梁山这个畜生活活虐待致死。

“太子殿下,您不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顺着这个妇人的心意判我们和离啊!哪家内部没有些矛盾,哪家男人不打自家女人啊!”

梁山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想法大错特错。

他虽然不喜这个仅花了不到二两就娶进门的媳妇,可是留在家里干活是划算的啊,他是不可能同意和离的。

陆听晚的手抚上胸口,她真的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真是太不要脸了!”说着,陆听晚起身走下公堂。

“啪!”

清脆的巴掌声贯穿整个公堂内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陆听晚在红烛光下矜贵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