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折:烧纸娃

凛山的天空常常下雨,偶尔能看见彩虹,那是雨后给大地带来色泽后的另一种馈赠;山脚的农田时长能够长出肥硕的庄家,这是土地留给劳动人民对五谷丰登盼望的回答。

凛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村庄里的人刚从不远处较为发达的小镇子迁来不久,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准备在这里安居乐业。

一辆面包车咕噜噜地扬起一阵尘土,我来到了这里,一路上的风景尽是些山峦和透过天光的暗蓝色云层,我也想换个地方进行观赏。

我是一名来凛山实地考察的记者,到凛山脚下不久以后,我发现这里民风淳朴,人们热情好客,似乎一切都照常运转,只是本次考察观察到了不寻常的事件。

小谷和小云是生活在凛山脚下小村庄的一对姐妹,初见的时候,小云是姐姐,神色平淡,穿着一身暗蓝色的棉布衣服;小谷是妹妹,笑容甜美,叠穿着一身深粉色的麻布衣服。

过了一段时间,我从姐妹家附近的邻居那里听说,姐姐小云从小就很照顾患有精神失常的妹妹,并期盼着有一天能够让妹妹得到救治,可是自从她们的父母搬离了较为发达的地区之后,小谷的病症就越发严重了,随行职业为医生的一个村民,也建议他们去外地的一个专门医院就诊。

她们的父母生活较为贫苦,而小谷活泼好动,性格天真,搬过来以后也经常跟着村里的几十户人家在村委会广场中心跳广场舞,平日里不在父母身边,而是跟着姐姐到城镇里上学。

一开始老师还不是很在意小谷,可随着课程的进行,小谷的病症也越发明显起来,她的一些行为严重干扰了课堂秩序,老师感到十分困扰,便劝小谷父母将小谷退学,带回家养病对她更好些。

小云很伤心,她用平时积攒的零花钱给妹妹买了一个可爱的平价布娃娃,希望妹妹能在姐姐不在的时间里,难受了也有机会可以和它说说话。

可小谷比起和娃娃说话,似乎更喜欢对着镜子说话,她在家的时候,会把父母放在桌子上用于辟邪的小圆镜子视若无堵地拿下来,对着镜子跳舞、聊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小云发现小谷不喜欢娃娃,甚至没有碰过几次,似乎比起娃娃,小谷更喜欢和自己玩,小云很无奈,遂放弃了这种交流办法,专心上学学习知识去了。

可小谷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有一天她又像往常几年里一样,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找来一个盆子,对着镜子随机烧了几件自己不喜欢的衣服。

家人经常会觉得她是不懂事,不过最闹不清楚的是,每次尝试沟通,小谷就是不说话,好像有什么秘密一一样。

所以她的家人还是按曾经诊断上的精神失常判断小谷的状况。

有一天小谷照镜子发现里面有个烧糊了的娃娃,随即她闻到一股焦糊味儿。

这件事让小谷父母很激动,因为那天他们回来以后,小谷主动正常说话了。

已经17岁的小谷说她知道一个故事,故事里也有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痴迷玩过家家,和小谷一样的是,她也从来不和家人说正常话,有一天小女孩说自己的娃娃活了。

小谷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她说这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太任性了,认为自己是毫无原因的被家人讨厌了,而娃娃是喜欢她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伤害她,所以她宁愿喜欢娃娃也不和家人说话。

小谷说自己不是这样的小女孩,她想改变。

小云想起前段时间父母去村里一户神婆家里捉鬼的事情,总觉得这样做不对,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普及科学知识,小云也弄不明白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小云想要帮助小谷好起来,她问小谷想向什么方向改变,而小谷却突然拿起娃娃,对着姐姐发了疯般的哈哈大笑。

没想到过了两天,也就是距离捉鬼一周后,在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小谷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我询问姐妹俩的父母的时候,他们不说话,只是难过地看着我,我想这样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缘故,于是就到神婆那里去询问情况。

神婆看着我,叹了口气,说:“我见过这样的孩子多了,鬼喜欢附在他们身上,吸食他们的魂魄,小谷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她连续好几年都会给镜子里的自己烧东西,我告诉他们,这是供奉小鬼的行为。”

“我给她请了神后,听说她的父母好像把一个布娃娃放在盆子里烧了,还拿出来残片摆着,嘴里说着什么,这个娃娃不听话,请原本的女孩回来什么的。”

当时我没弄明白小谷怎么晕过去的,于是暂时在村里住了一周,记录了一些村里的风光。

难道真的有魂魄和身体分离,人就会死去这种事?我是不相信的,如果能弄明白原委,对这户人家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这户人家的长辈在小云上学之后做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

原来,经过这么多年的折磨和经济上的缺乏,姐妹的父母已经恐惧到时常怀疑当时的小谷是一个鬼,而他们的女儿在镜子的另一边和他们的魂魄闹事,妄图制造她们夫妻俩的鬼体,因此才这么多年都在烧衣服。

他们早已不相信小谷,也害怕自己被鬼代替,更害怕自己变得和小谷一样,整日疯疯癫癫的。

日照当头,村庄的夏天很热,当时我正穿着短衣短裤,在农田里和一个同样一身短装打扮的农民聊地里庄稼的长势,忽然想到这是思想上的问题,便开始琢磨着怎么跟他们科普清楚这件事,或许小谷还有救。

就在我准备离开庄稼地的时候,小云家传来一阵浓郁的焦糊味,我突然惊觉不好,赶紧看着她家的柿子树顶上的树杈,往他们家跑过去。

我看见邻居们一个一个围过来,小云家门口几乎挤满了人。

“让一让,诶!怎么了?”

我艰难的挤进去,看见她家小院子里躺着的人正是小谷。

“怎么没人说话…嗯?这是怎么了!?”

小谷浑身是浓稠的黄黑色液体,整个人已经焦糊得看不清楚本人的样貌,只能从身长和身上的衣物碎片来判断是她本人。

尸体已经干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还在往外冒着黑烟。小云的父母正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三炷香背对着小谷的尸体,对着屋宅的大门拜个不停。

我被吓得轻微恍惚,赶忙在一群呆若木鸡的人中间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赶来的人发现她体内已经碳化,看着就像是稻草结构,确认了她的死亡,后来警察给了一个解释,原来是村里的神婆害人。

神婆认为小谷这样的孩子,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于是用神神叨叨的言辞恐吓小云父母,让他们对有一天会被自己魂魄捏造的鬼代替这件事深信不疑。

你家孩子中了邪了,她不该玩辟邪的镜子。

镜子已经里住了不少邪物,她还照个没完,这是去呼朋引伴了。

这么多年,你家孩子呀,恐怕早跟镜子里的邪物掉包了,你的孩子是鬼,不是原来的女娃。

别费那个钱了,我这里只要二百,说到技术,还比那个医院便宜你三百。

结果到最后听见神婆告诉他们,人若想要来生活的好,必须交出足够的贡品来留住自己魂魄中的煞气,比如祭祀自己的亲生骨肉。

夫妻两个被迷昏了头,终究被判过失杀人,得死刑死缓。

为了防止他们到临死前依旧执迷不悟,不知道自己已经付出了更惨烈的代价,警局对他们进行了深入的科普教育。

而神婆则直接死刑,要是迷信的事情扩散出去,这个村庄闹事可要事大了。

我至今还记得小谷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听神婆说,命比纸薄的人,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会不那么痛苦,我相信了。“

迷信不可取,对个体生命来说,代价是惨烈的,失去的是生命本身,不是更令人绝望吗。

后来我离开了这个村庄,小云偶尔会给报社发消息,偶尔会给我寄一些农产品,我想,小云的生活一定会过得比起过去较为快乐吧。

我跟小云做了一段时间的笔友,听到别人讲述过去时,我会偶尔想到小云的境地,她放下记忆中的痛苦了吗?

这个村庄很久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剪过窗花,直到村庄的人口越来越多,往事被吹散在风里,才在玻璃上看到镂空的红纸,新的一年来了,村庄终于热闹起来,小云逐渐放下了过去的记忆,开始和村里的有识之士扩展农产品,我也逐渐放下了恐惧。

似乎比起小云,这件事给我的刺激更大,实际上,是失去亲人的痛苦比迷信的事故更令人难以忘却,在和小云相处的日子里,我遭受的心灵创伤也逐渐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