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坎达边境的雨季来得突然。林克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帘在悬崖边织成透明帷幕。世界树幼苗被他移到了室内，此刻正在窗台上随着雨滴敲打屋顶的节奏轻轻摇曳。七颗种子在琴箱里发出微光，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第三颗在加速脉动。“巴基从厨房探出头，振金手臂上投影着苏睿刚发来的数据图，“苏睿说它内部的图像变了。“
林克轻轻打开琴箱。第三颗种子原本显示的是瓦坎达学校画面，现在却变成了小摩根抚摸孕肚的影像。种子外壳温热，触感像阳光晒过的猫背。
“预产期在下周。“巴基用普通手递来热茶，蒸汽在雨季潮湿的空气里蜿蜒上升，“托尼那家伙从昨天开始就让全纽约的电器闪'奶奶绿'色。“
雨声渐歇时，门铃响了。门外站着当年那个被治愈的男孩——现在已是十五岁的清瘦少年，怀里抱着把简陋的振金竖琴。琴身明显是用废弃零件拼凑的，但琴弦是与林克那架相同的材质。
“老师，孩子们想请您听这个。“少年腼腆地递过一块数据板。视频里，边境学校的十几个孩子正用各种自制振金乐器合奏，音符稚嫩却纯净。最令人惊讶的是，当旋律进行到高潮时，教室窗台上的盆栽突然开花。
林克胸口的银杏叶印记微微发热。他转身从琴箱取出第一颗种子——里面是婴儿影像的那颗，轻轻放在少年手中。
“它会告诉你何时种下。“林克说。少年双手颤抖，琴弦发出轻微的共鸣声，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刻。
小摩根分娩那晚，整个纽约东区的电路都在跳舞。从皇后区到布鲁克林，路灯像呼吸般明暗交替，节奏与产房里的胎心监护仪完美同步。
“典型的托尼式戏剧性。“斯特兰奇在产房外吐槽，却忍不住用悬戒在空中画了个祝福符文。符文金光还未散去，护士就冲出来报喜——母女平安，婴儿重7磅7盎司，出生瞬间所有异常电流现象同时停止。
林克是在次日清晨收到消息的。他正在给世界树幼苗浇水，突然发现第二颗种子外壳完全透明了——内部清晰显示着小摩根怀抱婴儿的画面，背景里隐约有托尼标志性的胡子轮廓在闪光。
“该出发了。“巴基已经收拾好行李，振金手臂上缠着特别准备的振金丝襁褓，“我打赌那孩子出生就带着银杏叶胎记。“
他们锁上小屋门前，林克从琴箱取出第二颗种子埋在幼苗旁。种子入土的瞬间，幼苗最顶端抽出一条新枝，枝头花苞的形状像极了婴儿攥紧的小拳头。
瓦坎达面包房的老板是第十七个来请林克“出山“的人。前十六个有大学、科研机构甚至联合国代表，都被婉拒了。但这个满脸面粉的中年人只说了句：“我的酵母听不到节奏就会死。“
林克跟着去了。面包房后厨有台老式留声机，播放的正是布鲁克林老酒馆那些爵士乐。当《As Time Goes By》响起时，面团在案板上微微颤动，像在跟着呼吸。
“它们喜欢你。“老板指着正在发酵的面团。林克伸手触碰，发现面团的膨胀节奏与世界树幼苗的光脉冲完全一致。更奇妙的是，当他哼唱时，面团表面浮现出微型星系图案。
实验持续了三周。最终版本的全麦面包在出炉时，表皮会自然形成世界树叶脉的裂纹。第一批尝鲜的顾客包括苏睿——她声称面包里的酵母菌排列成了量子计算机结构；以及斯特兰奇——他发誓在咀嚼时看到了卡玛泰姬的幻象。
林克将第四颗种子送给面包房老板。种子被嵌在展示柜里，每当面包出炉，种子就闪烁如星辰。三个月后，老板的女儿用种子启发的新配方赢得了国际烘焙大赛，奖杯造型是一棵小麦穗环绕的幼苗。
巴基的木屋在林克小屋东侧七十七步远的位置，门廊正对悬崖。这个距离经过精确计算——既能让他振金手臂的太阳能板获得最佳日照，又不妨碍半夜溜去林克冰箱偷啤酒。
“看这个。“某个无月的夜晚，巴基用振金手臂投影出新发现。那是初代联结者记忆中的片段：亿万年前，某个文明将世界树种子射向宇宙前举行的仪式——参与者围成圆圈，手掌相贴。
林克从琴箱取出第五颗种子。种子内部现在是繁星环绕的瓦坎达全景图。两人不约而同走到幼苗旁，将种子和振金手掌同时贴在树干上。
根系发出的光芒穿透地板，在悬崖岩壁上投射出壮观景象：无数发光脉络如血管般蔓延，连接起七个旋转的星云。在这幅宇宙尺度的心电图中，有两个微小却明亮的光点紧紧依偎——正是他们的小屋。
“我们成了它的一部分。“巴基说。他的振金手臂现在与幼苗根系有着相同的纹路，在黑暗中脉动如心跳。
边境学校的振金乐团首次公演那天，林克坐在最后一排。舞台上，当年的男孩——现在的青年指挥家——举起镶嵌着第一颗种子的指挥棒。种子已发芽成微型树苗，悬浮在透明振金球中。
当《世界树摇篮曲》响起时，礼堂里所有观众的银杏叶胎记同时发光。林克感到胸口的印记温暖如初见阳光，低头发现第六颗种子正在衣袋里振动。
种子被悄悄埋在舞台下方。演出结束时，木地板缝隙中钻出细小的晶体嫩芽，叶片形状与每个乐手的乐器完全相同。最令人惊叹的是，当微风吹过，这些“乐器叶片“会发出真实的音符，组成永不停歇的背景乐。
“你创造了比世界树更伟大的东西。“回程车上，巴基看着后视镜里追着大巴跑的孩子们，“他们永远不会失去音乐了。“
第七颗种子在林克掌心停留最久。它始终没有显示明确图像，只有流动的彩色雾气。苏睿的扫描显示里面封存的是“可能性本身“——未被书写的未来。
小摩根女儿周岁宴会上，林克终于知道该把它交给谁。婴儿摇摇晃晃走向世界树幼苗——这是她学会走路后的第一个目标。当她的小手碰到树干时，种子突然变得透明如水滴，内部浮现出七个宇宙的孩子们手拉手的画面。
“就是现在。“托尼的量子投影突然出现在林克身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他将虚化的手指与林克的手重叠，一起将种子放在婴儿掌心。
种子融入了。婴儿咯咯笑着，额头浮现出银杏叶光斑，又很快消失。窗外，世界树幼苗突然加速生长，在夕阳中投下笼罩整个庄园的阴影。阴影不是黑暗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彩虹光点组成，每个光点里都有张笑脸。
多年后的某个清晨，林克在烤面包的香气中醒来。厨房窗外，世界树已长到三十米高，树干上天然形成的纹路记录着所有守护者的故事。巴基的振金手臂正挂在树枝上充电——退休后的冬日战士终于学会了睡懒觉。
面包出炉时，树梢自动垂下一条枝条，轻轻敲打窗户。林克掰了块面包挂在枝头，看它欢快地缩回高处。最近三个月，世界树开始用这种方法“点餐“，尤其喜欢蓝莓酱馅的。
小摩根的女儿——现在已是十六岁的天才植物学家——的全息来电打断了早餐。她身后是建在七个宇宙交界处的研究所，窗外能看到不同颜色的星空。
“第七型振金小麦在616宇宙长势良好！“少女兴奋地展示数据，“而且我们发现...“她的声音突然被杂音淹没，画面闪烁成托尼标志性的胡子造型——老父亲仍在量子层面操心。
林克笑着关掉通讯器。胸口的银杏叶印记已经多年没有发热，但他知道连接从未中断。当巴基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偷面包时，世界树突然洒落一阵晶体树叶雨，每片叶子上都刻着“11:57“。
“它还记得。“巴基用振金手臂接住一片叶子。七十年前的决战，三分钟的抉择，所有牺牲与新生，最终都化作了这个平凡清晨的面包香气。
林克望向窗外。世界树的树冠上，七颗新种子正在成形。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