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陈瑛也是实话实说。
“不知道可交代不过去。”
文先生摇了摇头。
“人世间很多事情不都是这样吗?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更何况我相信婆婆也有安排,我们做晚辈的到时候听婆婆的安排就好。”
文先生听到了这里却是若有所指。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像我这样的人,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又如何说未来要怎么样。”
“哈哈哈,这几句倒是有你爹当年的风采。”
文先生闻言一笑:“这是怪我不教你?”
“不敢,晚辈只是实话实说。”
“既然如此,我就教你两手。”
文先生说着看向一旁的吴婕。
“婕姑娘,文某改了心思,不过不是看在老前辈的面子上,而是这位瑛少让在下起了点爱才的心思。”
吴婕听到这里当然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阿婕谢过先生成全,婆婆那里……”
“我说过,我不是看在婆婆的面子上……”
文先生一听婆婆便沉着脸道。
“阿婕,先生已经谢过婆婆了。”
陈瑛见吴婕还在这里拿婆婆说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吴婕想来是在世上行走的少,听不出人家的弦外之音。
“白莲教规森严,婆婆当年离去的时候又闹得不十分愉快。若是承婆婆的意思,先生日后在教里不太好看。”
陈瑛在一旁解释道:“说是对我起了爱才之心,这样对教里也好交代。事情虽然是一样的事情,但是换个说法,大家都好交代。”
“其实任谁也知道,如果不是看着婆婆的面子,咱们如何能上文先生的书房来。”
“先生才是不容易,费心思周全各方。”
陈瑛大概猜出来了这位文先生的想法。
文先生既然能够认识陈婆婆,他自然不会是白莲教的庸常之辈。
可本身越是优秀,很多事情反而越不能随心所欲。
要照应周全的地方太多。
吴婕闻言脸上一变,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她转头瞧着陈瑛,以前都是把陈瑛当成孩子来看,没想到今天倒是陈瑛为自己点破了这一重谜题。
老天爷到底眷顾陈家,在这么一个当口给相公开了智慧。
就连文先生向陈瑛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了些变化。
“吴婕谢过文先生。”
“后生,你倒是个通透的,来把手腕伸过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文先生终于舒了一口气。
“多谢先生。”
陈瑛将手送过去,文先生闭上眼睛,三根手指搭在陈瑛腕上。
“阴阳皆虚,厥而寒甚,寒过于膝。”
文先生抬眼瞧着陈瑛。
“你之前的遭遇,婆婆同我讲过。其实你神魂受创倒是其次,无非是慢慢调养,真正的问题出在你身子上。”
“身子?”
阿婕闻言神情颇为紧张。
“所谓天人五衰,寿数一到,即便是大神通之辈也不能例外,更何况是你这没有修行的身子?先前一番遭遇,自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之气已经散了。如今这身子就像是一座破庙,远远看着还有些规格,实际上内里早已经朽空。”
文先生解释道。
“人身好比是一棵大树,这肉身就是大树的枝干根本。神魂也好,心神也罢,都是这棵大树之上结的果实。如今你这颗大树不是被人摘了果子这般简单,而是经过一番折腾,内里已经彻底空了,枝干根木都已经朽坏,只是外面看不出来。过上两三年,内里的衰朽露到外面,那就是临命终时。”
他说到这里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难,难啊。”
“可是婆婆觉得相公还好,而且相公他……”
吴婕言语之中有些慌乱。
“我说的是医家的道理,是让你夫君为人。婆婆手段多,她自然有别的办法,不过那样未必是你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才会叫你们来找我。”
枯木么?
陈瑛听到这里,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或许正如文先生所说,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尽头。自己已经踩在了半人半鬼的门槛上。不过这个比喻很有意思,将人身比为大树,那自己相对于这棵大树来说算什么?
一株嫁接过来的妖木?还是正在啃食大树根基的虫子?
“死马当作活马医,还请先生赐教,如今这个当口,我还能做些什么?”
陈瑛放平了心态问道。
“寒入于中,推而行之;经陷下者,火则当之;结络坚紧,火所治之。”
文先生看着陈瑛。
“先借来一点火气。”
“火?”
“此乃内壮之法,以拳为引,以身为炉,将自家精气神化为柴薪,五脏六腑变为热炭,攀弓踏弩,抖擞精神。尽人力,听天命。”
文先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难怪婆婆叫你们来找我,我这里正好有这一条路子给你们试一试,不过话说在前,成与不成,我算是给你们治病,就算传下什么,那也是医者用药,绝不是什么师徒传承。”
吴婕一听文先生这里有办法,心里正在高兴。
而陈瑛却是听出了那点弦外之音。
想不到陈婆婆当年与白莲教的恩怨竟然到了这等程度,这位文先生竟然连一点口子也不愿开,生怕惹来其他的麻烦。
文先生站起身来,从桌子里面掏出一样物事放在袖中。
“既然要传你一路拳术,那就把前头的因果讲明。我姓文,名唤汝止,乃是白莲教座下香主,白莲教内有三山六堂十八柱香,我乃是其中一位。”
“你既然学了我的这套东西,日后见到了白莲教中人物,便要谦让他几分。若是真起了什么争斗,莫要用我的东西害他,也算是全了咱们今天这段过往。”
“这点你可能应承?”
陈瑛这边并不答话,吴婕一时有些急了,轻轻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相公……”
“学生能应下这一桩。”
“好,这次若是成了,真延了你的命数,我也不要你报恩。你我不是师徒,我不过是个瞧病的郎中,等你趁手的时候给我诊金三百镑。”
三百镑?陈瑛对钱也没有概念,真不知道这是多少钱。
旁边的吴婕却是直接应了下来。
“文先生宽厚,这大恩我们陈家谢过了。”
“好。”
文先生将袖里那物事直接丢到了陈瑛手上,却是一柄象牙柄的转轮手枪。
“我这路拳并非出自本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叫做八卦。不过在我这里,要练拳,先学这个。”
文汝止点了点陈瑛手上的转轮枪。
“学这个,是教拳理。过去练拳有法的好手,等闲十几个人近不了身,若是要杀人,那就是大日拂露水,轻巧了无声。但是现在不同了,你练得多高明,近了你的身子,三尺之内又快又准。不是练到顶尖的高手,你把这六发打完,都要去见阎王。”
“这就是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