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大误解

“要死,我把区检察院的一个检察官给睡了!”

下午三点,曲衷在一个名叫“千斤重合伙人”的群聊里发了条相当炸裂的消息。

群成员一封景缓缓扣出一个问号:戏谑行为?

群成员二林千千紧随其后:自首行为?

曲衷抓着头发仰头望天:“怕不是行贿行为……”

半小时前,她穿了条性感的V领吊带裙从律所出发去检察院,找薛波组织卖淫案的承办检察官拿电子卷。

早到了十分钟,在检察院大门口,她撞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笔直地站在马路牙子上。淡金色的日光下,他的身型和侧脸看起来比那晚在酒吧还要优越。

脑子里顿时闪过许多缠绵旖旎的画面,曲衷老脸一红,想悄悄绕道走。

可还没迈出去两步,他也发现了她,皱着眉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研判意味。

曲衷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刚做完这个动作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躲啊,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又不犯法。

曲衷深呼吸一口,勾着嘴角转头。

男人仍在看着她,冷静从容的反应和那天晚上基本一致。

两个人隔着一小段距离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也没有人逃跑。

就这么僵持了将近十分钟,后来是曲衷先沉不住气,嘴里嘀咕着“怎么还不来”,打了个电话给承办人。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接的,她说:“翟老师已经拿着光盘过去了,就在检察院大门口,你们还没遇到吗?”

曲衷心一惊,拿着手机环视一周,什么人也没看见,除了不远处的他。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往男人的方向挪动。

他的视线亦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收拢。

走到他跟前时,曲衷瞥见他右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她嘴角微微抽搐,拿手指了指:“这里面……该不会是光盘吧?”

男人顿了下,看着她,以反问代替回答:“薛波的辩护律师?”

“……”

无言对视几秒,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不是保安吗?”

“我以为你是服务员。”

上个月的某天晚上,曲衷约封景和林千千在律所附近一家新开业的酒吧里见面。

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彼此近况。

林千千举杯:“先恭喜封律师,成为我们三个中间第一个独立的,勇气可嘉,大家鼓掌。”

曲衷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

封景掌心压空气:“低调,低调。”

“低什么调,给我高调。”林千千豪饮一大口,很快话锋一转,“话说你有案子吗,会不会饿死?”

“咳——”封景被酒呛了一下,“那倒也不至于。”

曲衷同样好奇:“悄悄问一句,收入咋样?”

封景想了想说:“够交每个月的社保。”

曲衷和林千千同时“啊”了声:“只够交社保?”

封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够交社保已经很不错了,有不少同行独立出去啃老呢。”

林千千啧一声:“既然这样那干嘛要打肿脸充胖子,安心做个几年授薪不好吗?”

封景摇头:“诉讼和非诉不一样的,诉讼做授薪完全没前途。”

“哎,这里还有个诉讼授薪呢!”曲衷立马抗议。

封景干笑两声:“我说我,我那律所太垃圾,不得不独立。”

“好吧。”林千千拿起手边的一次性吹嘴猛吸一口,脸上露出十分销魂的表情。

曲衷吐槽:“大姐你别这样,怪吓人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吸什么国家管制的精神药物呢。”

林千千“哦”一声:“不好意思,习惯了。”

封景和林千千是曲衷的研究生室友,毕业后三个人都选择了同一个职业。

曲衷做刑事辩护,封景做民商事,林千千和她俩的业务领域不太一样,她从研二开始就一直在赫赫有名的锦天律师事务所做非诉,经手的都是大项目,千万标的都算小的。

相较于诉讼律师而言,非诉的工资很高,工作量也很大,可以说是全年无休。从实习到现在,林千千因为过度劳累不知道进了多少次医院。

为了挣点窝囊费,林千千一边掐人中整理底稿一边安慰自己“等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再跑路也不迟”,这一积累就积累了两年多。口袋里常备一次性吹嘴,习惯性地掏出来吸两口,以防缺氧。

曲衷和两位好友逐个碰杯:“坚持住家人们,离咱们千斤重开业不远了,黎明的曙光近在眼前。”

林千千嫌弃地皱了下眉:“真要叫这名儿?”

曲衷和封景异口同声:“当然。”

毕业典礼那天,三个人从研究生校区跑到本科校区,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合影。

夕阳西下时,她们累到手挽手瘫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

盛夏的晚风鼓蓬蓬地吹在脸上,三个女生突发奇想,以风为契,在苏格拉底雕像下定了一个十年之约:十年之后,一起在这座城市成立一家律师事务所,就以她们三个人的名字命名。

“‘千斤重’多有意义啊,既是我们三个名字的谐音,又非常的大气上档次,放眼整个崇城,恐怕只有‘外星人’一家律所能够与之匹敌。”曲衷开始给林千千洗脑。

林千千认真思考几秒:“好吧,本所既是千字打头,那这主任之位我就笑纳了。”

曲衷:“?”

封景:“?”

接下来几分钟,三个人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主任之位大打出手——

“开所这件事是我先提出来的,当然我做主任。”

“你一个做法援的哪来的案源,我先独立的我做。”

“你独立了不起啊,我们以后也会独立的。还有,我不是只做法援好吗。”

“请君听我一言。私以为要想当一所主任,首先这财力须得雄厚,试问在座诸位有哪个比我林主任赚得多,嗯?”

“……”

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最后还是封景一针戳破幻想的彩气球:“咱们才执业第二年,现在考虑这个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曲衷和林千千立刻沉默下来:“确实。”

又喝了会儿酒,林千千和她们道别,说要回去加班。

封景也要走,曲衷拉住她:“你跑什么,刚独立哪来的班可加。”

封景笑:“我回去直播,最近在运营自媒体账号,你俩回头来给我点个关注。”

“……好吧。”

“你不走?”

曲衷摇头:“我再待会儿,小区外面施工吵死了。”

就这样,封景和林千千走后,曲衷一个人留下来喝酒。

起先只是自己在喝,后来觉得一个人有点无聊,跑到吧台找人搭讪。

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和她一样独自喝酒的男人。

当时他很随意地坐在一张高脚凳上,身后是酒柜墙,各色酒瓶、酒杯嵌于其间,满目琳琅,斑斓得像一座小小的崇城。

周围零零散散地坐了一圈人,间或碰杯,偶尔私语,言笑晏晏。

只有他,握着酒杯静默地看向一旁的投影。

黑胶唱片响在耳边,极尽细腻婉转,影片中的女主角正抱着相框随歌声起舞。

灯盏光暖,配乐悠扬,男人身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冷和孤孑,像个被透明玻璃罩隔绝起来的展品。

曲衷好奇地走上去和他说话。

男人一开始没有理她,曲衷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她一连喝了好几杯酒,酒壮人胆,后面直接上手去解男人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含笑问他:“喂,系这么紧不会觉得勒吗?”

男人抬手攥住她手腕,面无波澜地盯着她,那眼神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乱来。

可他越是抗拒,曲衷就越是来劲,她硬生生解开了那颗令她觉得扎眼的扣子,并且得寸进尺地在男人的喉结上轻轻捻了一下。

男人喉头滚动两下,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不可控又理所当然起来。

他们一起走出酒吧,在黑暗中接了吻,打车去了最近的酒店。

那是曲衷这几个月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晚,因为实在太累了,折腾到半夜三点才结束。

阖上眼皮前,她低笑着问了男人一句:“你做什么工作的,体力这么好?”

男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四个字。

曲衷总算知道早上打电话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竟然是来自酒店的大床房。

只是那晚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和性感。

那天晚上有多疯狂,现在就有多凌乱。

曲衷站在太阳底下,一只手拿着装了光盘的牛皮信封,另一手疯狂打字发消息:我实在是想不通,他怎么会是个检察官呢。我问他什么职业,他明明说的是做安保工作啊!

封景回:追诉犯罪也算安保工作的一种吧。

曲衷:?

林千千完全放错重点: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么还有空问人什么工作?

曲衷回了个微笑的emoji表情:没空,事后问的。

林千千: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