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
低沉而帶著威嚴的聲音穿透人群,攤販、苦力、圍觀的閒人紛紛側身讓道,一道筆挺的身影從人群中走來。
宿霖身穿剪裁考究的西裝,黑色風衣微微敞開,銀色袖扣在晨光下閃過冷冽的光。他步伐穩健,視線掃過四周,略一停頓在地上已然冰冷的屍體上,然後抬頭,看向站在一旁、被人群目光緊鎖的何潤。
四周的議論聲並未因此停歇,反而因為巡捕的到來變得更加激烈。
「這人生得體面,怎麼會做這種事?」
「誰知道呢?光看穿著也不像是普通人,說不定是什麼有錢少爺,仗著身份胡來……」
「但這生煎包是他親手遞過去的,這可是好幾個人都看到的!」
「會不會是他故意在包子裡動了手腳?那富商一吃就沒了,太巧了!」
「可他自己也吃了……下毒的人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誰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或者……他根本沒吃?」
這些議論聲並未刻意壓低,夾雜著各種猜測與不信任,如同潮水般向何潤湧來。
人群中,有人緊皺眉頭,眼神滿是懷疑;有人交頭接耳,小聲嘀咕著這場命案的可疑之處;還有人明顯已經動了怒意,盯著何潤的目光透著敵意與戒備。
一名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冷哼一聲,朝地上啐了一口,語氣不善:「甭管怎麼說,人是吃了你給的生煎包才死的,這還能有假?」
「就是!若說沒問題,怎麼就這麼巧?」另一名漢子附和,神情不善地盯著何潤,「現在還說不清楚呢,怎麼能讓他就這麼站著?」
「這種人,說不定仗著家裡有錢,覺得殺個人算不得什麼事!」
「大人!這人不能放!這事兒得徹查!」
一些原本還只是圍觀的百姓,在被這些言語煽動後,目光逐漸變得尖銳,有幾個甚至開始蠢蠢欲動,似乎只要有人帶頭,便會湧上來將何潤按倒。
人群的敵意如暗潮洶湧,越來越多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從一開始的懷疑,到如今幾乎演變成公審,似乎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何潤。
但面對這些指責與敵意,何潤的神色始終沉穩,並未有絲毫慌亂。他微微皺眉,指尖仍殘留著方才咬下生煎包時的餘溫。他掃了眼地上被咬了一口的生煎包,視線輕輕一頓,隨後抬眼,對上了宿霖的目光。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一方冷靜,一方審視。
「這位先生。」宿霖的語氣不急不緩,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是你親手將生煎包遞給死者,對嗎?」
何潤並未迴避這個問題,而是微微頷首,語氣平穩:「不錯。」
這話一出,四周的議論聲驟然高了一度,甚至有人低聲罵道:「果然是他!」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人都死了!」
「大人,快把這小子帶走!」
人群中已有人激動起來,甚至有人伸手指向何潤,臉上滿是憤憤不平的神色:「這等富家子弟仗勢欺人,如今還鬧出人命,若不嚴懲,讓老百姓怎麼活?」
宿霖卻未表露任何情緒,只是微微側身,目光沉穩地看著何潤:「那麼,這生煎包是從哪來的?」
何潤垂眸,視線落在攤販身上:「從這家鋪子買的。」
聽到這話,賣生煎包的攤販猛地一哆嗦,連忙擺手:「不、不是我的問題啊!小的賣的生煎包絕對沒毒!這麼多人都在吃,要真有問題,怎麼可能只有這位爺出了事?」
這話倒是讓剛才還堅信生煎包有毒的眾人遲疑了一瞬。
「確實,攤主自己也在吃……」
「那問題出在哪裡?」
「會不會是這小爺自己動的手腳?」
「可他剛剛也吃了啊!」
何潤聽著四周的議論聲,卻依舊神色平靜,並未急於辯解。他微微側頭,看向宿霖:「探長是想親自驗證,還是帶我回巡捕房再問?」
這話一出,宿霖微微挑眉,像是對他的冷靜頗感興趣。
「不急。」他淡淡道,視線掠過地上的屍體,「驗屍結果還未出來,證據也不足,我不會隨意抓人。」
語畢,他側身對手下使了個眼色:「先封鎖現場,去法醫那兒,讓她給我過來現場,再檢查所有與死者接觸過的物品。」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視線再次落回何潤身上:「當然,包括你手裡的生煎包。」
何潤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油紙包遞給宿霖,語氣雲淡風輕:「請便。」
攤販的視線落在地上那張扭曲的面孔,眼中仍帶著驚惶。他皺起眉,忽然有些遲疑:「……這位爺,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他說著,像是在努力回憶,猛然間想起了什麼,嘴唇微微顫抖:「等等,我見過這人!前些日子他來碼頭的時候,我遠遠瞧見過他!他、他好像是什麼賀先生……」
「賀先生?」這話一出,周圍不少人愣了愣,接著便有人低聲驚呼:「賀洋?!這、這可是龍骨幫的賀先生啊!」
攤販一聲驚呼,四周的議論聲瞬間拔高,氣氛頓時變了調。原本只是看熱鬧的圍觀者,此刻像是被投入池塘的石子攪亂,或驚疑,或惶恐,或躊躇地低聲交談。
「賀洋……是那個賀洋?」有人倒吸一口涼氣,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的屍體看去,眼神帶著幾分複雜。
「沒錯,就是他!聽說他長期往返南洋,說是個商人,但說白了就是替龍骨幫賺錢的錢袋子!他這次回來,據說就是為了談一筆大生意的,怎麼會……死在這裡?」
「商人?他那種人,算是什麼正經商人?」有個中年男子冷哼一聲,滿臉不屑,「他這些年從南洋進口東西,有多少是乾淨的貨?還不就是幫著那些人賺黑心錢,光是煙土這一項,不知道害慘了多少人!」
「就是!這種人死了,活該!」有人壓低聲音,雖然語氣強硬,但眼神裡仍帶著些許忌憚,生怕這話傳到不該聽的人耳裡。
可也有人皺著眉,語氣帶著猶疑:「話不能這麼說……賀先生雖說替龍骨幫管錢,可也不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吧?我聽說,他每年還會拿出一部分錢捐給育幼院,還幫碼頭上不少窮苦人家找活幹……」
「哼,這算什麼?不過是拿髒錢做點表面功夫罷了!別說什麼育幼院,光是他從南洋帶回來的那些東西,不知道讓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可他這次回來,聽說是為了跟外國人談正經生意的,不是煙土……」
「信他的話?別傻了!那些幫派哪有一個是乾淨的?他不過是個笑裡藏刀的生意人,這次死了,說不定是跟虎牙幫的糾紛惹出來的,這種事我們別摻和,免得被牽連!」
「可這位先生,真的是毒死他的人嗎?」有個年輕人猶疑地看向何潤,壓低聲音道,「他剛剛也吃了生煎包啊,難道會這麼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但更多人的目光,已經帶著審視與懷疑,落在何潤身上。
「哼,誰知道是不是故意做的戲?」有人低聲咕噥,語氣裡帶著不信任,「或許他只是做做樣子,根本沒吃到毒?」
「這可說不準,剛剛大家只看到他咬了一口,誰知道他吃沒吃下去?」
「可問題是……他為什麼要害賀先生?」有人皺眉,提出疑問,「這位公子看起來不像幫派中人,也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樣子,會不會只是意外?」
「意外?這麼剛好?他親手遞過去的生煎包,賀先生一吃就沒命了?」
「不管怎麼說,這位公子嫌疑最大!他跟賀先生認識嗎?還是故意選了他下手?」
四周的視線逐漸帶上敵意與防範,一些碼頭工人更是悄然退後,眼神裡閃過警惕,彷彿害怕這場風波會牽連到自己。而有些與龍骨幫有聯繫的商人,則開始竊竊私語,顯然在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
何潤站在眾人議論的中心,神色始終平靜,沒有為自己的辯解多費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