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西五十里，叶氏宗祠的青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十七岁的叶尘跪在祖宗牌位前，三缕线香在他指间明明灭灭，檀香混着祠堂陈年的松木气息，竟让他想起三日前父亲书房里那盏打翻的墨砚。
“尘儿。“父亲叶长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把玄黄鉴请出来。“
叶尘心头一跳。玄黄鉴是叶氏代代相传的镇族之宝，非灭族之危不可轻动。他转身时，看见父亲玄色长袍上沾着几点暗红，袖口金线绣着的流云纹不知被什么利器划开了三寸长的裂口。
“父亲，这是......“
话音未落，整座祠堂突然剧烈震颤。叶尘扶住供桌的瞬间，瞥见窗外天幕竟泛起诡异的靛蓝色。十八根盘龙柱同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地面青砖缝隙里渗出丝丝黑雾。
叶长风一掌拍在先祖画像后的暗格上，青铜方匣应声而开。玄黄鉴出匣的刹那，万千金光如瀑流倾泻，将逼近的黑雾灼烧得滋滋作响。叶尘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雾气，而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色虫豸。
“带玄黄鉴去后山禁地！“叶长风将玉鉴塞进儿子怀中，叶尘触到父亲掌心黏腻的冷汗。祠堂屋顶突然炸开，三道黑影裹着腥风扑下，为首之人戴着青铜饕餮面具，手中骨笛发出刺耳鸣啸。
叶尘抱着玉鉴疾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石壁。他这才发现祠堂四壁不知何时爬满了血红色藤蔓，那些藤条像活物般扭动着，将出口封得严严实实。父亲袖中飞出九道符箓，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型，金光与黑雾相撞的瞬间，他听见面具人冷笑道：“交出九幽魂匣，留你们全尸。“
九幽魂匣？叶尘还未来得及细想，怀中玄黄鉴突然烫得惊人。玉鉴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铭文，那些文字像游鱼般钻入他的眉心。剧痛从丹田炸开，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经脉中游走，叶尘踉跄着撞开暗门，跌入通往禁地的密道。
身后传来父亲的暴喝：“休想！“接着是惊天动地的轰鸣。叶尘不敢回头，密道石壁上父亲亲手刻下的防护阵法正接连爆开，每一声炸响都像是催命的鼓点。当他终于滚出密道尽头时，玄黄鉴突然迸发出刺目血光，脚下悬崖应声崩塌。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叶尘看见自己胸口浮现出一枚黑色玉简。玉简表面流转着暗金色纹路，赫然与玄黄鉴上的铭文同源。耳边响起亘古般的叹息，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赤目獠牙的魔神在云端咆哮，青衣剑客一剑斩断天河，最后定格在一双含泪的桃花眼——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
“砰！“
后背撞上寒潭的剧痛让叶尘清醒过来。他浮在水面大口喘息，发现周遭景物诡谲异常：潭水泛着幽绿磷光，岸边嶙峋怪石竟都生着人脸，天空中三轮血月将云层染成绛紫色。这里根本不是叶家后山！
怀中玄黄鉴已不知所踪，倒是那枚黑色玉简正贴在胸口微微发烫。叶尘挣扎着爬上岸，发现右臂伤口渗出的血珠悬浮在半空，仿佛被什么无形之力牵引着流向玉简。当第一滴血没入玉简的刹那，浩如烟海的信息洪流轰然灌入识海。
“九转玄功......吞天噬地......“
叶尘倚着枯树瘫坐在地，冷汗浸透重衫。这套功法霸道至极，竟是要将天地灵气直接吞噬炼化。寻常修士引气入体需经十二重楼慢慢转化，此法却似洪荒巨兽张口便吞，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
腹中突然传来火烧般的绞痛。叶尘惊觉四周灵气正疯狂涌入丹田，玉简在他气海深处缓缓旋转，像个无底洞般吞噬着灵气。皮肤表面渗出黑色污垢，五感却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见十里外毒虫爬过腐叶的窸窣声，能看清百丈外石缝里半截森白指骨上的裂纹。
“这是......洗经伐髓？“
惊喜还未褪去，玉简突然剧烈震颤。叶尘浑身经脉突突跳动，暴涨的灵气在体内横冲直撞，眼看就要冲破天灵盖。危急关头，他福至心灵地运转起九转玄功，狂暴的灵气洪流顿时温顺下来，顺着特定脉络循环周天。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血色云雾时，叶尘吐出一口浊气。指尖轻弹，三丈外的巨石应声炸成齑粉。这威力堪比凝气境巅峰，可他分明昨日才突破到凝气三层。
“啪、啪、啪。“
掌声从身后传来，叶尘寒毛倒竖。他竟完全没察觉有人靠近！转身望去，紫衣女子倚在古树枝头，裙裾随风翻飞如蝶。她戴着半张银狐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精致如画，指尖缠绕着缕缕暗紫色雾气。
“叶公子好造化。“女子嗓音清冷似玉磬相击，“才入天殒禁地半日，就能把九幽噬天诀练到第一重。“
叶尘瞳孔骤缩。天殒禁地？这不是典籍记载中十死无生的上古绝地？更让他心惊的是，女子竟能道破玉简功法的名字。
“姑娘认错人了。“他暗中蓄力，九转玄功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在下......“
“叶长风之子，青州叶氏最后的血脉。“女子轻飘飘落地，玉足踏过的腐草瞬间结出冰晶，“你可以叫我凌霜。“她突然掀开面具，左眼下方三枚银色鳞片泛着妖异光泽。
叶尘如遭雷击。母亲画像上的女子，眼角也有这样的鳞片！
凝霜指尖点在叶尘眉心时，他看见漫天星斗突然扭曲成螺旋。禁地深处的祭坛轰然升起，七十二根青铜柱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尽头拴着的竟是一具小山般的龙骨。
“这是螭吻遗骸。“凌霜的银鳞在月光下泛起涟漪，“龙生九子中最善吞噬的凶兽。“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巴掌大的青鳞闪烁着妖异纹路，“你母亲当年剖给我的这片本命鳞，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叶尘倒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青铜柱。记忆中温柔的母亲画像开始剥落，浮现出截然不同的面容——画中女子额生龙角，青鳞从脖颈蔓至眼尾，怀中婴孩脐带竟连着半截断裂的锁链。
“八百年前螭吻一族触犯天条，被剥去仙骨镇于四海。“凌霜的指甲突然暴涨三寸，轻轻划开叶尘手腕，“你外祖为保全最后血脉，将龙魂封入人族胎儿体内。“鲜血滴落龙骨的刹那，整具骸骨化作流光涌入叶尘体内。
剧痛让叶尘跪倒在地，他看见自己手臂浮现出青鳞纹路。气海中的黑色玉简疯狂震颤，竟与龙骨产生共鸣。凌霜的声音忽远忽近：“螭吻血脉遇强则强，当年你母亲为保胎儿自愿剜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