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龙族衰落之音，青丘崛起之视

三族城邦对郁焱放软的态度似乎是另一种祸水东引。

望岳楼的穹顶高悬着琉璃天窗，正午的耀阳被滤成斑驳的碎金，洒在青铜雕花的二楼栏杆处。

骛桉独坐二楼角落，指尖摩挲着怀明阁密报的绢纸边缘，漂亮的挑花眼紧盯着纸上的内容，警惕夹杂一丝迷茫，耳畔是论坛上各族代表对近时实时肆无忌惮的猜测。

这些天，骛桉自然也参观了望岳楼的现场论坛，涂灵对羡梓晨的隐瞒也在骛桉之前的猜想中，毕竟郁焱对羡梓晨放权不少。凭怀明阁的人脉，暗中对多方势力的考察，也让骛桉明白，这下一步，白兰钰‘见证者’的身份，经过青丘内讧事件被爆出旻霜被困龙族，都有可能是第二次四皇族之战的导火线。

“利益当前，生死少不了猜忌。”

郁焱的这句话在她脑中炸响，谁获利？谁的命？

她苦笑郁焱曾经日常中的一句戏言以任谁都不想看到发生的方式应验为预言。

郁焱已经逼迫得这个世界无暇顾及什么神爱苍生，她毫无顾忌却不莽撞的大无畏精神其实很让骛桉欣赏崇拜，但时至今日，她也是真把骛桉害惨了。

绢纸已被攥得死紧，泪水糊在上面让内容变得模糊不堪，她该庆幸上面写的不是郁焱的遗言，可郁焱的遗物落得三界到处都是。

“你让心甘情愿的我们怎么办啊？”

楼外黑鸦的嘶鸣忽远忽近，像极了第一次四皇族之战前的号角。同耀阳之下，没了郁焱，镇不住青丘关键人物，凤族亦有暗流汹涌。

富丽堂皇的凤族行宫，依旧只有凤亿一位孤家寡人。

凤族行宫的鎏金穹顶垂下千缕鲛绡，每一幅都绣着朱雀焚天的盛景，却无人知晓那些金线单纯而残忍，是用龙的血染成的。凤亿赤足踏过冰冷的地砖，脚下倒映出他孤长的身影而非影子，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正从地底凝视着他。

软禁圣祀，郁焱到死不曾召见，她似乎一直在为三族城邦的动作有所考量，青丘对外交阴谋还是太过敏感，而当初一计阳谋逼迫龙族接受转送过去的旻霜，一招祸水东引，他不是没想过这个策略可能会自噬其身，引火烧身，使青丘与龙族合谋反过来针对自己，但龙族大势已去是龙尊都已经接受的事实，就算龙族垂死反扑，比不过经历改革的三族城邦，得不到青丘重视示好，凤亿想要的也只有龙族，况且，旻霜貌似是郁焱主动送上门的……白兰钰的身份，此策略必让凤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以时间换空间，比不上郁焱一手建立起来的冷酷政权体系。

原来你到死都在布局……没关系，青丘，他们可以来日方长。

光明耀眼地如同凤皇正羽在燃烧。他对着虚空轻声道：“来日方长？不，这火……该烧得更旺些。”

凤亿举杯仰饮冷透的茶，苦涩从舌尖漫到心底。

海底龙宫的琉璃穹顶早已爬满裂痕，徐闻鸠抬手抚过王座扶手上嵌着的夜明珠，指尖沾了一层冷腻的苔藓。

珍珠帘簌簌垂落，将月光斩成万千银蛇。徐闻鸠的发冠抵住穹顶，龙绡帐在潮涌中猎猎作响。他已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夜不能寐的永夜，龙床冰凉如初生时的玄冰，只有尾鳍上新裂的伤口在汩汩流着金血。

他哪里像现在天君的大舅子？

“徐悠禅……”喉间滚过一声低吼，他在悄悄给妹妹灌上族姓，生怕惊扰已经入土的先龙尊，却在触及那道血痕时戛然而止。

月末，就当三界皆以为这年春就这么安然无恙过去时，龙族送给青丘的不是凤亿猜想那样的示好，而是祭全族之力，发兵青丘北尚的消息。

速度太快，郁焱本就有将北尚设立成青丘与三族城邦之间互市的想法而未进行武装，龙族突然发兵，气势汹汹，情形猛烈不容乐观。

……

这日白天，因新权最后的唯一一位神使造访，涂灵还在借此巩固青丘的天家盛世。

祂想不到新权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涂灵认为与新权的关系没差到对方还会派人企图打压自己的地步，又或许新权只是想让自己给爱瑞安一个算完美的落幕。

青丘的日轮被涂灵调成了永恒正午。

新权神使爱瑞安踏进万界大陆的第一步，涂灵就注意到她了，数万万座赛博屏幕正吸附在无形天穹下。

涂灵透过玄镜，意识成为祂的眼睛，轻而易举看透法袍兜帽下熟悉慈祥的脸，祂病态十足地轻声道：“你来了啊，婶婶，涂灵可还记得你呢。”

祂耐心等待着这位伪装得极好的入侵者。

爱瑞安的靴底刚刚触到天承殿的玉阶，整座宫殿便骤然寂静。

殿内原本流动的光晕凝固了，连悬浮的尘埃都静止在半空，仿佛时间被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强行掐断。

祂并非从某处走来，而是直接从‘存在’本身中浮现，连声音也是。

“别来无恙吗？爱瑞安。”

那嗓音既像千万人齐声低语，又像独自一人的轻笑，回荡在殿内每一块砖石、每一缕光线里，甚至直接在她颅骨内震颤。

虚迷之力可以不存在，存在这个词对涂灵来说也并不奢侈，祂是所以属性的例外。

爱瑞安没有后退，但她的法杖微微下沉了一寸。

“是……好久不见了。”爱瑞安以为再次见到涂灵，自己是无感的，可惜，还是抵不住思念太浓。说起来他们这些神使，活命的时间长短，与涂灵的虚迷之力还真脱不开关系。

“出现在这，是要为你的神主拼死一搏吗？那你来对了，我为你指条明路，天渊之巅金荥缡就是两陆信仰线的源头，毁了他，新权胜。”

爱瑞安的法杖重重顿地，杖头新权最后的徽纹裂开细缝：“金荥缡是两陆信仰锚点，毁了他，万界大陆会坍缩成……”

“变成我诞生前的模样罢了。”

涂灵微微一笑，慈祥地张开双臂，脚尖离地三寸，‘悬挂’在半空，白发如雪瀑垂落，消散在虚空中。

看祂多么攻无不克，不怕养虺成蛇，养虎为患。

祂的面容年轻得近乎稚嫩，可那双眼睛……

那双祂张开的眼睛是空的。

不是黑暗，不是虚无，而是纯粹的“无”——没有瞳孔，没有虹膜，只有一片苍白的、吞噬一切目光的空白。

祂的身后出现无数块赛博屏幕，将青丘子民或魔界同盟者唤来现场，他们无一例外，愤慨地用坚定的目光作为涂灵最坚硬的后盾，直盯着新权最后的一位神使。爱瑞安感受到的是‘偏心’，是无条件的信任、忠诚，与无与伦比的团结一心。

涂灵是透过‘历史’这面镜子全程看着天道成长的，难道会笨到不知该如何使用天道留给自己的底牌吗？那天道也不必唤祂回来助战了。

底牌是什么呢？是从一开始被衿婪放置在涂灵大殿的庆泠菥与蓥攸，是天承殿里拥有古修气息的郁焱，是人民的力量。

这一刻，团结一致产生了无尽的信仰之力，信仰之力的凝聚达到了顶峰，虽然涂灵无需信仰之力增强自身，但天道亦是祂所创造，也是祂的孩儿，天道需要，仅凭这一点，才是涂灵与新权对待的理由。

无数双觉醒的眼睛代替涂灵永眠而无效的眼眸，不屈的意识，告诉天地青丘的傲骨，每一分每一秒，神使都在无声中面临巨大的压力，但触及无数目光时惊心动魄的威胁下，神使竟产生一种复杂而欣慰的情绪。

“多年情谊，不是假的，你这样让我无从下手杀你。”

“我不想劝说你，你我若非要站在对立面，成为永恒的敌人，那我会毫不犹豫先把你弄死，再去缅怀你对我的好。”

感性永远都大不过理性，但可以是理性选择的催化剂。

爱瑞安婶婶，同样对老师无比忠诚的你，面前已经没有活路了。

还有死路……谢谢你，孩子。

爱瑞安释然地朝涂灵一笑，这个同样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叫得她一声婶婶的孩子，让她欣慰。

然后不再犹豫，爱瑞安转身踏入自己撕裂的时空裂隙，离开万界大陆几乎耗尽了她所有能量。踏上寰宇大陆地界前，时间就已在她身上加速油尽灯枯的过程。

而此时此刻，青丘正是夜晚，被强行唤醒难得生起床气的某人——涂灵认命般睁开眼，祂要被气死了，不自量力的蝼蚁竟真的赶着找死。

那祂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

海底龙宫的尖啸穿透九重水幕时，涂灵正赤足踩在青丘北尚的城墙上。

脚下是被龙族突袭焚毁的互市与戍边将士焦黑的残骸，先进的机甲零件漂浮在虚迷之力凝成的防护罩外，像一群溺死的金属水母。

焚毁成这样，想也不用想是三族城邦的杰作。

龙族的传统御水术无疑在此次战争中成为一大杀技。

控水？真巧，涂灵森境沉在海底深渊，不是因为怕水而被封印，而是为了把海变成涂灵的刀。

龙宫里面装了个会水的旻霜，又淹不到青丘界，涂灵几乎毫无顾忌。

祂笑出声，指尖随意一划，整片海洋骤然倒悬，东海之水骤然凝固，化作亿万冰晶悬于半空，每一颗冰晶中都映出龙族战士惊愕的脸。下一瞬，冰晶崩裂，水刃如暴雨倾泻，却不是落向青丘，而是反向淹没龙宫！

“水漫则泉，泉不知其源，源源不断…相水，起！”

滔天巨浪凝固在半空，真正做到海天一色，而唯一醒目的身影，是涂灵存在于半空的那抹金色。

有人该庆幸晏清还没有在相海设置码头。

整片海域开始坍缩，龙族最引以为傲的控水术反成绞索。徐闻鸠瞳孔地震。

“陛下！护宫大阵——”老龟丞的嘶吼戛然而止。

暴露在空气中的龙宫在战栗，龙宫外围的结界如薄纸般碎裂，海水化作无数细密的水蛇，钻入每一条龙族的鳞片缝隙，从内部开始瓦解。

徐闻鸠的龙爪刺入掌心。他知道，这不是战争，这是涂灵单方面的处刑。

就在龙族濒临崩溃的刹那，涂灵身后的天裂了。

不是比喻，苍穹真的撕开一道金痕，麒麟族的战旗刺破云层。

一头通体如琉璃的麒麟踏空而出，足下生莲，每一步都震碎千百道虚迷水刃。

天君终于藏不住了？

麒麟，被天君之位藏在身后数亿年的麒麟族，竟然在今时现世，这场战，足以达到四皇族之战的水平，却不能摆其形式。

涂灵微微偏头，空洞的眸子第一次浮现情绪：“麒麟族。”

有点出乎意料。

与此同时，开辟的战场之内，几乎所有人都看见天君的身影，听见他主持公道说的话——

“双方因何而战？”

徐闻鸠反应过来，立即到：“郁焱小儿虐杀吾儿徐安洛。”

一针见血。

涂灵无言，祂不喜欢那道代表正义，比祂还强盛的金光，涂灵很想一声下令，战他神界片甲不留。

天君高高在上的目光投向涂灵：“青丘，可有交代？”

“青丘？张口便把所谓郁焱的过错记在整个青丘，违逆了青丘对外法则，原是天君也知道吾儿郁焱已死。”

徐闻鸠怒目圆睁，瞪向涂灵的背影：“郁焱已死，欠吾儿的能一笔勾销？”

“为什么不能？还是本殿满身本领好说话？天君是在本殿面前德高望重还是能从实力出发教训得了本殿？”

涂灵看似冷静，内心其实很久没有情绪翻涌得这么厉害了。

“很遗憾，麒麟族在此并不作为中立调解方，不过我方理解各方对民族利益的关切，这些诉求值得被认真倾听，那么龙尊要求重审徐安洛事件，望青丘代理人应允，本君，恳求，两族即刻实施72小时临时停火。”

别说徐闻鸠，带领青丘数万法师与龙族主力军奋战的凌潇也愣住了。

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服软，天君也算豁的出去了。

这个祂熟啊。

涂灵只是想了想，开口：“我方不愿解除对龙族的全面经济封锁，同意重审徐安洛事件，保证期间不会采取武装抗争，停火将持续至五月初五，并等待徐安洛事件审查结果。”

涂灵的声音刚落，整片相海连至龙族东海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连翻涌的浪涛都凝固在半空，水珠悬停如星子。天君周身那层代表‘绝对公正’的金光，此刻正被虚迷无声侵蚀。

“五月初五？”徐闻鸠突然浑身一颤，“那可是……”

端午节啊，龙族灭亡之前再给子民过一个端午，涂灵很仁慈的。

“龙族祭祖之日。”

……哦，涂灵忘了，这个世界没有屈原。但面子不能丢。

“更早也不是问题，早晚都要到下面团聚。本殿不介意即刻屠龙，以儆效尤。”

龙尊石化当场，而青丘的单方面停火已经开始实施。

涂灵早已在说完话之后便不再存在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