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照顾她,也不怎么想要插手这种麻烦事。孩子如果留在我这边,难保到时候那些杀手会找上我。我还没有老好人到会干这种让自己没有一点点的好处,却惹上一身麻烦事情的地步。”
说完,坎帕的眼睛再次凝视着这个男孩,似乎是在揣摩他的表情,看看是否有什么气恼或是愤懑的神采。
但眼前的这个男孩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他的表情依然是那么的冷冰冰,好像是听到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似得。
“但是,我也没有那么绝情。”
葡萄酒杯依然晃着,其中的液体碰撞,翻滚,映衬着这个老人那张充满了厌烦的表情——
“你没有地方住吧?我可以给你提供住所,让你有一个隐藏自己的地方。”
白痴的头略微抬起,看着这个老人。
没有错,坎帕之前说的话都没有错。
就算是学生的孩子又怎么样?收养这个女婴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只有白痴才会想要继续收养她。
低下头,看着这个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服的小丫头,她现在正在呼呼大睡,长长的眼睫毛盖在眼睛上,红扑扑的脸蛋带着些许憨憨的神态。
如果……这个老家伙现在解开他身上的这份诅咒,那么他还会不会那么紧张地抱着这个小丫头,不肯放手呢?
提出的问题,白痴原以为自己在第一时间就可以作出回答。可没有想到,他预料的回答,却是犹豫了那么久都还没有占据自己的脑海。
“收留我,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白痴抬起头,冰冷的双眼落在眼前的这个老者身上。
“我可不是免费收留你,你将会以神圣恩宠皇家学院的一个勤杂工的身份留在这里。你必须要在这里干活,用你的劳动来获得你所想要的东西。不过这里比起你在塞纳格的生活,至少我这里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白痴低下头,在略微沉吟之后点了点头。毕竟,现在这可能是一个最好的方法了。
“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知道,你手臂上的这把剑很危险。任何知晓你有这把剑的人都有可能给你带来杀生之祸。”
这一点,的确不用这个校长多说。
打从那天被黑狐认出这把剑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随随便便暴露自己。他必须隐藏自己,不能暴露力量。而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多少力量可以暴露。
“在你走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站在校长室的大门前,白痴没有回头。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搭在门把手上,从坎帕这边完全看不到这个孩子的表情。
“这个孩子的父母有给她取名字吗?”
“没有。”
“既然这样,你就有给她取名字的权利。”
坎帕继续摇晃着手中的玻璃杯,沉吟道——
“你打算叫她什么?”
名字……
白痴低下头,怀中的女婴依然是那样一副憨憨的模样。
在自己的怀里,她睡得是那么的香甜,那么的毫无防范。两只小手竟然就这样拉着自己的衣领,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只是因为诅咒才不得不抱着她。一旦诅咒解除,这个小丫头的死活就和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即便是这样。
即便现在白痴看着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冰冷而无情,这个小丫头的手……却依然还是紧紧地拽着。身体,也是依然如同躺在最安全的港湾中一般,蜷缩在这个乞丐的怀里。
“……面包。”
坎帕楞了一下:“什么?”
“她的名字,就叫做面包。”
“面包?这个名字?这么一个随随便便的名字?”
“是的。”
一个乞丐永远会紧紧抓在手里的,就只有食物。
而一个白痴会永永远远地抱在怀里的,恐怕也就只有面包了吧。
——
校长室的大门,关上。
伴随着那噗通一声的声响,坎帕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酒杯中的葡萄酒依然在翻滚,片刻之后,升起,慢慢凝结成了一团水雾。在这团水雾之中透露出两道冰蓝色的目光,看着坎帕。
“翠鸟重现人世,坎帕,这就是你的反应?”
老校长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摇摇头后看着这团水雾:“那你说,我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至此,水雾中的声音沉默。片刻之后,声音才再次从中传来:“我承认,虽然你急急忙忙唤醒我,但我也的确没有什么主意。翠鸟,这足以让整个悲伤大陆都为之震动的神器,如果换做我是你的位置,恐怕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是……”
水雾突然胀大——
“我却很明白,让那个握着魔帝之剑的孩子照顾翠鸟,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坎帕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不堪,他继续靠在椅子上:“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我现在应该立刻去杀掉这个孩子,然后把翠鸟也杀掉吗?”
水雾中的冰蓝双眼微微闭起,沉默了。
“银,我很迷茫。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当那个孩子把翠鸟交到我手里,要我来抚养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你我都知道,都见证过曾经的‘她’所造成的末日!为了防止末日再次到来,我知道我应该第一时间杀掉她。哪怕是在刚才面对翠鸟的时候,我甚至一时间有些冲动,就想直接动手!但是……”
这个老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仿佛在瞬间苍老了许多——
“但是,现在的她却依然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对一个孩子,我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可我知道,要让我来照顾她,我是绝对照顾不好的。我对她的警惕和敌意会让我在某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一个小女孩还没有做过任何错事的情况下,为了所谓的‘守护世界’而杀了她!”
水雾中的银再次睁开双眼:“是的,我也没有这个胆量来承担这份责任。这会把我们逼疯。”
停顿片刻之后:“但是,你确定这个孩子可以?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善良的人。也不像是会把翠鸟好好抚养长大的人。”
“但是他会抱着翠鸟穿过死亡沙漠,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放手。”
“他说他是因为身上的诅咒。”
“诅咒的力量远远弱于魔帝之剑的力量。”
“但是你可以把翠鸟收下,再转交给其他人照顾,然后帮这个孩子解除身上的诅咒。”
“我告诉过他,因为他手臂上的剑他必须藏起来。他藏起来,自然也会把翠鸟藏起来。但是其他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把翠鸟藏起来。”
银沉默,不再说话。
坎帕站起来,回到落地窗前。看着下面那个抱着女婴的乞丐缓缓走在校园内,向着整个学院西南角的一处小树林走去。
“我想要赌一把。赌他那在诅咒之外对翠鸟的感情。我只希望……这一次,我不要赌错。”
水雾也是一并飘到了落地窗前,冰蓝色的双眼看着那个走进小树林的乞丐:“所以,你让他给翠鸟起名字?”
坎帕呼出一口气:“人类这种生物,会对自己起名字的东西格外珍惜和爱护。如今,我也只能希望这个名字能够让他心中留下一份牵挂吧……”
水雾沉默,那冰蓝色的瞳孔注视着那个小乞丐,看着他消失在小树林之中。
“你觉得,魔帝之剑有没有发现那个女婴是翠鸟。”
面对疑问,坎帕微微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如果被魔剑发现了的话,哪怕拼着立刻吞噬这个孩子它也会强行杀掉翠鸟转世。女神立下的诅咒目前看来还有效果,魔族发现不了。”
“如此,甚好。”
葡萄酒中的眼睛缓缓闭上,接着,液体落回玻璃杯中。
坎帕端起酒杯,浅酌一口。之后,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条水银龙,都不知道帮我冰镇一下。”
——
日头西斜,阳光穿过树林,斑驳的光点落在地面上,如同一片片的碎金。
脚下的泥土混合着落叶,松软的如同铺上了一层地毯。眼前的绿色仿佛可以屏蔽外界的所有喧嚣,将一个最为宁静的时光留在这里。
抬起头,眼前出现的,是一栋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破败小屋。
墙壁上长满了青藤,墙壁屋顶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房子甚至让人充分怀疑它究竟能不能遮风避雨。
走上前,推开房门。
小小的木屋之中堆满了灰尘,抬起头,可以看到阳光穿透屋顶上的破洞照射下来,将灰尘照得如此的显眼而明亮。
木屋中的陈列很简单,一口水缸,一个炉灶,一张显得破破烂烂的实木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睡人。木质地板现在也是破破烂烂,很多地方都露出下面的泥土,一些杂草从这些泥土中长出,算是成为了这里的点缀。
(还真是个破烂地方,这里就是以后我们会暂时住一段时间的地方吗?切。)
血瞳睁开,显得十分不满地对这个屋子左右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