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很大。
苏墨跪在冰湖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墨色的鱼线深深勒进右手腕，血珠顺着丝线滑落，在冰面上凝成殷红的珠子。他不敢动，也不能动——三丈外的冰窟中，青鳞蛟龙半截身子探出水面，金瞳倒映着漫天席地的雪暴，龙须如钢鞭般在风中抽打，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那畜生口中衔着一只青铜匣子，匣面饕餮纹在雪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匣子正在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要破匣而出。苏墨认得这匣子——或者说，他认得匣子上那些诡异的纹路。那是娘亲临终前塞进他襁褓里的墨玉珏上刻着的纹路，一模一样。
“墨家的种？“
嘶哑的声音穿透风雪，苏墨浑身一颤。他抬头望去，只见八卦巽位腾起一片雪雾，一个身着阴阳鱼道袍的老者踏着离宫方位逼近。老者每一步落下，冰面上便浮现出一道裂纹，裂纹中渗出紫黑色的雾气，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雾气中蠕动。
苏墨认得那身道袍——去年腊月，镇子里那家被屠尽的镖局，尸身上插着的令旗也是这般黑白双鱼纠缠的纹样。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冰层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怀中的墨玉珏突然发烫，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烙在胸口。苏墨闷哼一声，伸手去掏，却发现那玉珏竟像是活物一般，在他皮下灼出经脉走向的纹路。疼痛让他眼前发黑，耳边却传来冰层深处机括转动的闷响。
“轰——“
十二尊青铜傀儡破冰而出，甲片缝隙里抖落的冰渣在空中凝成篆体“非攻“二字。傀儡的眼窝中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仿佛十二尊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老者冷笑一声，袖中甩出七枚铜钱。钱币在半空燃起幽蓝火焰，排成北斗吞狼之相。“好个墨家遗宝，可惜...“他话音未落，蛟龙突然甩尾，冰湖炸起丈许高的碎晶。
苏墨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冰面上。他勉强撑起身子，瞥见龙须间闪烁的铭文——那分明是娘亲常哼的《璇玑调》工尺谱！
“砰！“
一尊青铜傀儡挡在苏墨身前，硬生生接下了老者一掌。傀儡胸甲凹陷，却纹丝不动，眼窝中的绿焰暴涨，反手一拳砸向老者面门。
老者身形如鬼魅般飘退，袖中铜钱再次飞出，这次化作七道流光，直取苏墨咽喉。苏墨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蛟龙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龙口中喷出的寒气在空中凝成无数冰刃，将铜钱击落。冰刃去势不减，直奔老者而去。
老者面色微变，双手结印，身前浮现出一道阴阳鱼图案。冰刃撞在图案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却无法突破分毫。
苏墨趁机爬起身，踉跄着向后退去。他怀中的墨玉珏越来越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点燃。冰层下的机括声越来越响，十二尊青铜傀儡同时转身，将苏墨护在中央。
“小子，把匣子交出来，老夫饶你不死。“老者阴测测地说道，声音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苏墨咬紧牙关，没有回答。他知道，一旦交出匣子，自己必死无疑。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墨玉珏，发现玉珏上的纹路正在缓缓流动，仿佛活过来一般。
“不识抬举！“老者冷哼一声，袖中飞出一道黑光。那是一枚漆黑的铜钱，上面刻着诡异的符文。铜钱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眨眼间化作漫天黑雨，向苏墨笼罩而下。
苏墨瞳孔骤缩，他能感觉到那些黑雨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就在这时，蛟龙突然发出一声悲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龙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一片血色的冰晶。
“咔嚓——“
冰层彻底碎裂，苏墨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他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墨玉珏，耳边传来老者的怒吼和蛟龙的咆哮。冰冷的湖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窒息。
水下，十二尊青铜傀儡紧随其后，眼窝中的绿焰在水中摇曳，仿佛幽冥鬼火。苏墨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浮现出娘亲临终前的面容。
“墨儿，记住，墨家的血脉，注定不凡...“
声音渐渐远去，苏墨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向着水底深处沉去。他勉强睁开眼，看见水底有一座巨大的青铜门，门上刻着繁复的纹路，与墨玉珏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青铜门缓缓开启，一道青光从门内射出，将苏墨包裹其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要融入那道青光之中。
“轰——“
一声巨响，苏墨被抛出了水面。他重重摔在冰面上，咳出几口湖水。抬头望去，只见老者站在冰窟边缘，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小子，你逃不掉的。“老者冷冷地说道，袖中再次飞出七枚铜钱。
苏墨咬紧牙关，握紧手中的墨玉珏。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就在这时，墨玉珏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青光，青光中浮现出一行古篆：
“非攻，兼爱，尚同，天志...“
苏墨只觉得脑海中轰然炸响，无数陌生的记忆涌入他的意识。他看见一座悬浮在云海中的青铜城，看见无数机关傀儡在城中穿梭，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城头，手中握着一柄青铜矩尺。
“墨家...机关城...“苏墨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老者见状，面色大变。“不好！“他厉喝一声，袖中铜钱化作七道流光，直奔苏墨而来。
苏墨没有躲避，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青光。青光中，一尊青铜傀儡的虚影缓缓凝聚。
“墨守...成规！“
青光暴涨，十二尊青铜傀儡同时转身，眼窝中的绿焰化作滔天烈焰。烈焰中，一尊巨大的青铜兽首缓缓浮现，张开血盆大口，将七枚铜钱吞入腹中。
老者面色惨白，身形暴退。“不可能！你明明还没有...“他话音未落，青铜兽首已经扑到他面前，一口咬下。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老者的身影被青铜兽首吞没。苏墨瘫坐在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冰窟中，蛟龙缓缓探出头，金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它张开嘴，将青铜匣子吐在苏墨面前，然后缓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苏墨看着眼前的青铜匣子，伸手轻轻触碰。匣子突然打开，一道青光射出，没入他的眉心。他只觉得脑海中一阵清明，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
“墨家...机关术...“
苏墨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将彻底改变。
风雪依旧，冰湖上只剩下十二尊青铜傀儡静静伫立，眼窝中的绿焰渐渐熄灭。苏墨站起身，将青铜匣子抱在怀中，向着远方走去。
他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孤独，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