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女主角

上课铃骤然响起,把还在思考人生的二位给拉回现实。

“哒哒哒”同时教高1班和高2班英语的教杨爱淑走进教室门内。窗户折射的光斑恰好掠过她无名指的祖母绿戒指,黑色风衣下摆翻涌起雪松混着广藿香的暗潮,十厘米的黑色红底高跟鞋叩击着瓷砖,像某种危险的猫科动物踏碎结冰的湖面。白衬衫的纽扣在晨光里晃成珍珠,锁骨处的银链随着步伐摇摆,吊坠是一个银色十字架下带银色星环的蓝色星球。当她把黑色的皮包搁在讲台,绝大部分女生们都不淡定了,因为她们包括小部分男生认识那个金色的金属logo,两个镜像的“C”相互交扣在一起形成一个对称图形。黑色西裤包裹的腿线在转身时绷紧成一道文艺复兴时期的弧度,后排男生握笔的手无意识在纸上洇开墨团...

粉笔灰悬浮在空气中,她摘下玳瑁眼镜时,眼尾的赤茶色眼线在玻璃窗透进的光中晕开,睫毛膏染成的阴影像在雨天被打湿的鸦羽。指尖捏教案的力度让指甲油泛起月牙白,唇釉是半融化的车厘子冻,随着“Good morning, boys and girls”的美式发音在嘴角绽开细小的光斑。十六七岁的少年们吞咽唾液的响动此起彼伏,后排有人打翻水杯,碳酸气泡在桌面炸裂的声响里,她黑色风衣的衣角正轻轻抚过某个俯身捡笔的男生手背。

在男生眼中若把林语比作美好的白月光,清纯的茉莉花。那这位三十出头的女老师则是一朵带刺的红玫瑰,红玫瑰茎上的刺刺进了青春懵懂的男生心里,纵然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但玫瑰的刺却扎进了大部分躁动的男生的心里,一辈子难以拔出。

常有人会说,什么什么我高中要有这样的老师,我就不至于英语考不及格...

实则不然,你该不及格还是不及格,就是遇见太过惊艳的漂亮女老师你上课才容易走神,看着她一颦一笑,容易沉溺其中,只闻其声而不知其意,神魂遨游九霄外。说人话就是光听她声音了,讲的什么内容都不清楚。

就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然后被老师发现,然后提问。

你却在那里嗯嗯啊啊,半天说不上来老师前面讲的的什么内容。

然后老师会莞尔一笑,一副我原谅你了的样子,让你坐下好好听课。

等你坐下后看着她对你的笑容,结果你就更学不进去了,还学习,学个屁!就玫瑰绽放般的笑颜,让人微醺的声线,我能下三碗大白米饭!

“Now,pleace open your book and turn to……”

“我去,那个包是香萘尔的黑金牛CF,简直经典。芭宝莉的风衣,项链好像是西太后……“李浩东如数家珍,看着那位英语老师从头到脚开始品鉴,又从脚到头开始讲解,一件件介绍。简直可以开直播叫“浩东鉴宝”...

“杨女神真是大富婆啊!”

“我突然感觉我肠胃不太好,适合吃软饭。”

“切,一边去,你也配,我肠胃炎,让我来吃。”

……

其实李浩东家里也挺壕的,他是一个正真的富二代,家里有矿的那种富,真的有矿。但他却也从来没有像爽文里的纨绔子弟那样到处炫耀,生怕小说里的男主不知道他是个除了有钱就一无所有酒囊饭袋,硬要凑上来,给男主装的一手好B当工具人,送人头……

唯一能看出他家条件好的地方是他带一条浪芹的手表,价格不到十万的样子吧。同学们只知道他是看起来条件不错的样子,然后性格开朗幽默,喜欢开一些玩笑。他虽然经常迟到早退,但是却是一位聪明且懂得取悦别人的人,会给朋友提供情绪价值。都觉得他对生活充满兴趣,喜欢尝试新鲜事物。

他和陈默是一个宿舍的舍友,都住在北二幢的403。也许以前高中的陈默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端倪,但后来才知道他也有一段心酸的往事……

杨老师正在兴致勃勃地讲课,粉笔悬停在半空,她的目光瞥见第七列和第八列,第三排的陈默和林语,陈默“厚脸皮”在工作中的历练,什么事情他没有见过?一桩桩,一件件,有丧心病狂,骇人听闻的命案,还有很多让人无语的奇葩案件。比如有不仅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当场呕吐的碎尸案;还有让他差点绷不住的喜欢搞老头的变态案件;但他也见证了有路人为了救一对平生素不相识的母子被歹徒连捅数刀而最后抢救无效牺牲的见义勇为;也听闻有居民楼的高层着火,楼内居民纷纷逃命,却有俩人徒步爬上着火的楼层挨家挨户敲门最终救下一对腿脚不便的老夫妻。人性是复杂的,这也让陈默眼中的那道光一直闪烁。五年的锤炼让他早就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年轻”变成了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心不乱的那种人。想起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罢了。

此时他的脸色早已恢复正常。但是他边上的小兔叽此时脸色红润,似春庭里的三月桃花,纯白中泛起红晕。垂落的睫毛在鼻梁投下颤抖的栅栏,却拦不住血液里沸腾的蜜糖拉丝的声音。而陈默却不时地瞟一眼同桌的小兔叽。

杨老师作为过来人一眼就看清了二人有什么了,即使不知全貌但也了解大概。此时少女的书角被无意识地卷成了玫瑰骨朵地形状,而陈默已经第三次瞥来目光。

杨爱淑的高跟鞋尖轻叩讲台底部,阳光此时将她投影在黑板上。

她看着陈默和林语说“Mr. Chen and Miss Lin,the airport scene.”

陈默对上了杨老师似有微笑的目光,而林语还在开小差...

杨爱淑对陈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风衣袖口滑落的梵刻雅宝手链撞出了清冷的音符。

陈默起身的气流带动了林语后颈的碎发在完美的天鹅颈上滑动。

少女的“Where...where is your boarding pass?”卡在喉咙里像要发酵成冒泡的汽水,右手无意识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杨爱淑倚着多媒体莞尔一笑,腕间的雪松混着广藿香漫过整排课桌:“Darling,他口袋里的登机牌可等着你搜身呢。”阳光将她调侃的尾音镀上焦糖色。

下课时杨爱淑将教案和课本放到皮包上,一并拿起。走到她右手边过道的第三排,指甲轻敲林语的桌面:“三点钟方向自动贩卖机,荔枝味汽水能治好结巴。”

离开后李浩东在陈默后座细品余香...

下节课就是李浩东最喜欢的体育课了,因为连上了两节主课,他实在是坐不住了。

“陈默,体育课我们把篮球带去,一会儿打到爽为止!”李浩东朝前桌陈默笑道。

陈默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看着林语去杨老师办公室的背影...

……

“报告。”林语站在办公室外喊了一声,双手正捏着校服的下摆。

“进来吧,等你可有一会儿喽。”杨爱淑这种声音自带故事感,既能在轻笑时抖落星屑般的慵懒妩媚,又能在在压低音域时化作深海漩涡。

班主任郑国华从办公桌后抬头时,铝制作的保温杯中枸杞菊花茶的雾气与杨爱淑马克杯里的咖啡雾气在空调风里被绞成螺旋。

他有看着被林语的手绞紧的校服下摆,他有些疑惑,皱了皱眉。在他印象林语一直是个上课聚精会神认真听课,考试成绩在全年级也是名列前茅的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好学生今天怎么被杨老师叫进办公室?

他手中的钢笔尖重重划过,一用力划破了考勤表:“林语,你怎么回事啊?”又问,“杨老师,她今天英语课出什么问题了?”

林语盯着杨老师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杨老师穿着卡其色风衣站在巴黎圣母院前的照片。听着锡箔纸摩擦的窸窣响声——是杨老师从黑皮包夹层里拿出两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GALLER”,她把巧克力塞进了林语的手心。

杨爱淑旋开鎏金钢笔盖的清脆响动如同在拆解子弹,“郑老师,那您可错怪林语了,我叫她来是有件事求她帮忙的。”

她鞋跟踏着实木地板出了办公室,风衣掠过时带起的雪松混着广藿香让郑国华后颈泛起潮红。

自动贩卖机的蓝光浸透林语颤抖的睫毛,杨爱淑投了四个硬币进贩卖机。易拉罐坠落的闷响惊飞阳台上停靠的麻雀。

杨爱淑将汽水贴在她的手腕内侧静脉处,冰凉水珠顺着手腕流进袖口:“朱丽叶的阳台独白需要点破茧的颤音,就像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细小闪电。”

“我楚楚可人的女主角,元旦晚会那天会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英语话剧,我希望能看到你的华丽登场。”她松手把罐壁布满晶莹水珠的汽水放到林语的手上。

“陈默的剑得换个方向握。”杨爱淑突然俯身,发丝垂落的阴影里藏着半句轻笑,“罗密欧的佩剑该指着家族的纹章,而不是总想着挑开朱丽叶的面纱。”

林语听到杨老师这句话被吞咽的口水突然呛咳嗽了,远处篮球场传来男生们起哄的喧哗,某个熟悉的声线正喊三分球。

渐渐向天空这样移动的太阳洒下温暖的阳光,杨爱淑的香水尾调缠上林语的发梢:“光合作用需要二氧化碳,但别忘记叶绿体里还藏着葡萄糖。”

她指甲轻叩贩卖机的玻璃,映着阳光的罐装汽水突然变成了万花筒,折射出无数个陈默在球场跃动的剪影。

林语拿着汽水和杨老师交给她的英语剧本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剧本首页用钢笔画着缠绕玫瑰的剑——朱丽叶的台词旁注着一行小字:阳台的高度刚好能够接住年轻骑士的仰望。

……

篮球场上,篮球第三次砸中篮板边缘时,李浩东终于把毛巾摔在了地上:“陈默,你他妈是被人下降头了吧?”

汗珠沿着少年突起的喉结滚进领口,陈默抹了把眼皮上的盐渍,视线无数次滑向教学楼二楼的某扇窗户。阳关正斜切进走廊栏杆。

“三分线外传球会死啊?”李浩东跃起截住对手的球,小腿肌肉蹦起青筋的纹路。

塑胶场地蒸腾起柏油味,陈默突然捕捉到一缕荔枝汽水的香甜,不过是错觉,但他还是猛地扭头。二楼办公室的百叶窗正在晃动,某个马尾辫的残影在玻璃上一闪而过。

陈默抓起领口扇风,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李浩东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汗津津的手臂架了上来也向那个方向看去:“看什么,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某人可不会下来接你的篮球。”

球鞋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传的比较远。陈默眯起眼睛,二楼窗边的窗帘随风起舞,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白配色的校服,她正搬着椅子准备到教室后的储物柜顶层取英语词典,高马尾随着动作不断晃动,是那样的赏心悦目。可下一秒那个女孩在陈默眼里突然脚下一滑往后倒了下去。

篮球从陈默手中脱落,沿着排水沟不断滚动逃逸。李浩东骂了一句脏话要去捡,陈默却拉住他的手腕:“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肚子疼了。”

未等对方回应,他已经跑出篮球场。抖落的汗水砸落地面,像一串急不可耐的省略号。

教学楼的阴影如冷水漫过全身,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三部并作两步,一跃就是六级台阶,一小会就跑上了二楼,却在拐角处撞见抱着教案的杨爱淑。女教师的风衣衣角还在晃动,指尖转着的红笔突然停住涂着唇釉闪着光点的嘴角微翘,自言自语:“罗密欧已经迫不及待了,真甜。”

看来这位杨老师感情真正的职业不是英语老师,而是位磕学家...

陈默跑进高一2班教室,正看到那位女孩坐在地上,右手摸着她的右脚踝。此刻她的表情痛苦,眼眶有些红润,却没有落泪。

陈默的心一颤,跑过去扶起她:“怎么了,有没有摔疼?”

“还...还好,就是我刚刚想站在椅子上拿英语词典,结果没有站稳摔下来,把脚扭到了。”

“多亏了江何彬的书堆在后面,我摔下来刚好坐在他书堆上。”林语补充了一句。

“行,你别乱动了,我抱你去医务室让医生先喷点芸楠白药喷雾,然后我再带你去校外医院。”

“啊,不用去……”还没等她说完陈默直接公主抱把林语抱在怀里。

他清楚记得婚礼那天他就是这样,抱着身着纯白婚纱的她,她垂落的头纱拂过自己紧绷的小臂。亲朋宾客的欢呼“亲一个、亲一个”在宴会厅屋顶回旋。原本十二公分的身高差,这次让他们视线第一次完全平齐。陈默闻到她发间栀子花香,他们第一次认识时也是这个气味,陈默知道她喜欢栀子花香,特意托在海外做生意的朋友代购了一瓶Chanel(栀子花香)香水,在那次跨年夜求婚后年初雪夜送给她的礼物。林语搭在他肩头的手指微微蜷缩,西服面料下贲张的血管正贴合她掌纹搏动,如同婚礼前夜他们在誓词卡背面誊写的情诗。林语呵气如兰,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

“放...放我下来,谢谢,我其实还能走的,你扶我一下进行了。”林语的脸颊又泛起了绯红。

“好。”陈默小心把她放到地上,放到地上后少女把垂到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陈默搀着她的胳膊,感受着柔软传到手心处,“怎么样,可以走吗?”

“可以...”声音轻如蚊吟。

就这样陈默搀扶着林语穿过教学楼,向医务室慢慢走去。

还好此时是上课时间,除教室外见不到什么学生,不然又要小道消息到处飞了。

类似听说了吗,二班班花林语好像脚受伤了,被一个男同学搀着,那个男生好像是他们班的。

林语脚受伤了?我表现的机会来了。哎,不过为什么她要男生搀着?

那不是高一级花吗,什么,她跟男同学牵手了?

啊,我女神和癞蛤蟆抱在一起了,还是硬拉着手被迫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真该死啊!

不光牵手还亲嘴了?逆天,教导主任知道还不撕了他们。

……

到了医务室,林语的脚踝先被医生喷了芸楠白药喷雾,然后贴上了老虎膏,“还好,就是软组织伤到了,没有影响到骨头。近段时间就不要乱跑了。”

“喷雾每天都喷一下,膏药过两天就可以不用贴了。”

“好的,谢谢医生。”林语接过医生递来的喷雾和膏药点头致谢。

林语刚想掏饭卡付药费谁知陈默抢先刷了。

“小伙子,挺热心肠呀。”医生笑着,看了看少女,一副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在想些什么的笑容。

“不是,她是我表妹,体育课上跑步扭伤的,我要不帮她付我妈知道了肯定要唠叨我几句。”陈默淡淡解释,气定神闲,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少女却是一怔,她心思单纯,不理解陈默为什么要这么回答,她本以为陈默会回答:哦,她是我同学,也是我同桌,我回教室刚好看到她脚扭伤了,这没什么,同学之间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下次说不定她还会帮助我呢。

……

离开医务室,陈默还是搀着林语回到教室,他慢慢走着怕自己稍微走快了对方就跟不上了。

回到班级,两人坐到座位上,林语把喷雾膏药都放到课桌下面的抽屉里。然后她抽了几张卫生纸递给陈默:“谢谢,给你添麻烦了,你身上都是汗,擦一擦。”

陈默看了少女一眼,从她那纤长白腻,指尖泛着淡淡粉色的手中接过卫生纸后就擦起额头上、脸上、脖子上的汗珠。

“陈默,杨老师让我演元旦晚会上英语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女主角朱丽叶。”林语把剧本放到桌面上。

“嗯,不错,那你要加油了,要好好背台词,免得上台人多紧张把词忘了。”陈默目视前方,微笑着点头。

“不过,杨老师还交代我件事。”

“嗯,什么事?”

“她,让我转告你,她要让你演罗密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