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疙瘩与匪人》

孙昕心急如焚,朝着大疙瘩的方向疾奔而去。大疙瘩位于寨子外不远处,是一座荒丘,平日里鲜有人迹,此时却传来阵阵骇人的声响。直觉告诉她,定有不祥之事发生。她之所以如此关心大疙瘩,是因为荒丘顶端安放着阿妈的棺材。

阿妈当年突然离世,寨子里的人认为那是“重丧日”,即死者的生辰八字与死亡时间和风水相克,棺材不宜入土,否则会给家族带来厄运,子孙后代可能会多病、破财、仕途不顺,需通过特殊的祭祀仪式破解才能入土为安。

孙昕觉得,即便阿妈犯了“重丧日”无法入土,她也能在想念阿妈的时候,独自来到大疙瘩顶端看望。虽说阿妈躺在那里无法与她交谈,但只要守在阿妈身旁,她便不再感到孤独。

孙昕气喘吁吁地跑到大疙瘩顶端,一眼瞧见阿妈的棺材依旧完好地摆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趴在深红色的棺材上歇了一会儿,待气息平稳后,轻轻推开了棺盖。

阿妈面色惨白,却仍不失美丽的神韵,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唯有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嘴唇昭示着她已离去。孙昕的手轻轻抚上阿妈的脸颊,只觉触手冰凉,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阿妈,昕儿来看您了。”孙昕喃喃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今日大疙瘩这边动静极大,昕儿担心死了,生怕您受到惊扰。阿妈,您在这暗处可会觉得孤单?昕儿好想您能再抱抱我,像从前那样给我讲故事。”

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孙昕的发丝,仿佛是阿妈在温柔地回应。

孙昕接着说:“寨子里的日子还是老样子,只是没了您,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婆婆待我很好,教了我许多灵纸之术,如今我也能帮着寨子里的人驱赶一些小邪祟了,阿妈,您是不是也会为我感到骄傲?”

她的目光落在阿妈身上那件旧衣上,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那是阿妈亲手为她缝补衣服的画面,针脚细密,满是母爱。“阿妈,您走得那样突然,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和您说。我有时会想,如果我能多陪陪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孙昕就这样静静地趴在棺边,向阿妈诉说着平日里的琐碎小事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思念,轻声呢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孙昕才恋恋不舍地为阿妈整理好衣衫,轻轻合上棺盖。

“阿妈,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让您入土为安的办法,不会让您一直漂泊在外。”孙昕对着棺材郑重承诺。

在回去的路上,孙昕突然想起今日大疙瘩那巨大的声响,心里琢磨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为了阿妈的安全,她决定绕着大疙瘩巡查一圈。

大疙瘩宛如一个巨大的坟包,老人们说这是当年杨六郎被辽军困在遂州时,在此处堆起的巨大土丘,外用苇席包裹,佯称是粮囤,对外迷惑了辽军,对内鼓舞了士气,最终大破辽军。

辽军退去后,大疙瘩就留在了釜山脚下。说来也怪,不知当年杨六郎的官兵用了何种土质,多年来大疙瘩寸草不生。有些寨民尝试在上面种植,也难以成活。后来,大疙瘩就被寨子里的人嫌弃,很少有人光顾。当初孙昕的阿妈死后,因犯“重丧日”,便被婆婆暂时安置在此处。

孙昕绕着大疙瘩盘旋而下。大疙瘩虽没有专门的上下路,但四周都是缓坡,走起来并不费力。行至底部时,她忽然听到小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声响,便好奇地抬脚向里面走去。

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她像被困住的鱼儿一般,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逮住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喊道,接着两个大汉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架起她就走。

“你们想干什么?”孙昕在网子里挣扎着,瞪着他们喊道,“放开我,不然让你们好看!”

“嘿嘿,这小妞还挺泼辣。”

两个大汉将她抬到林子深处,此时,夜幕已然降临。林子中间燃着篝火,孙昕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坐在篝火旁,正在火上烤着野兔,野兔被烤得滋滋冒油,肉香在林子里弥漫开来。

两个大汉把孙昕放到他面前。年轻人仿若未闻,直到觉得火上的兔肉熟了,才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块放进嘴里咀嚼着,然后抬眼看向她,问道:“你是附近寨子里的人?”

孙昕通过灵眼看出他们都是普通人,心里稍安,反问道:“你们为什么抓我?”

“想问你件事。”那年轻人漫不经心地说,“这大疙瘩是用什么土堆起来的?为什么我们用炸药都炸不动?”

孙昕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白天听到的巨大响声,是他们在这里用炸药炸大疙瘩。她心里不禁来气,质问道:“你们没事炸它干嘛?”

年轻人沉思片刻,眼珠转了转,说道:“不瞒你说,我们是遂州城里的官差,只因今年城里闹了瘟疫,死了不少人,后来青虚山道观的重显子陈道义道长说是这釜山大疙瘩在作祟,所以派我们来把大疙瘩炸掉,拯救城中的百姓。”

孙昕看了他们一眼,除了年轻人看着像个官府的人,文质彬彬的,其他人均是粗腿大膀的莽汉。她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但并未立刻揭穿,因为她想骗他们放开自己,再找机会逃走。

“你们炸的地方不对,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炸开,你把我放开,我带你们去。”

年轻人听了,没有怀疑,对身边的人轻轻一挥手,那两个抓她回来的汉子立刻上前解开了网子,放她出来。

“事不宜迟,姑娘带路吧。”年轻人把手里的烤兔随手扔给旁边的人,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孙昕活动了一下被勒痛的四肢,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带头向林子外面走去。

她答应带他们找能炸开大疙瘩的地方,实则是缓兵之计,就算真有这样的地方,她也不可能告诉他们。若是他们把大疙瘩炸了,那大疙瘩顶端阿妈的棺材可怎么办?岂不是要一同遭殃。只是她偷偷瞄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一群粗壮汉子,自己身上又没了灵纸,无法驱使灵物来对付他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带着他们沿着大疙瘩底部走,看到了他们用炸药炸过的地方,大疙瘩果然坚固,炸药只是把黄土炸得漆黑一片,却没有在大疙瘩上炸开一丝缝隙。

孙昕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正吊着几个怨鬼,他们是邻寨的先人,只因弄丢了地主家的黄牛,被逼无奈在那里寻了短见。他们一家五口,小孩本不想死,但大人觉得留下孩子在世上也是受苦,便先勒死孩子挂在树上,然后自己再上吊。或许是觉得孩子死得太冤,这家人死后怨气极重。平日里,附近寨子里的人白天都不敢靠近,如今这黑灯瞎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