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商苦想片刻,便吩咐道:“朝廷不会坐管这股歪风,恐怕兰台寺刻下已经命人在追查流言,或遣江南道御史暗中前往扬州查实。”
“更何况,我那位堂兄,手段可不低,这些盐商呀,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回去告诉陈默,让他准备一下,在他们南下海角的时候,把招财进宝留在扬州,替我把八大盐商摸摸底。”
话音刚落,陆商便听见院子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
却是紫鹃哭哭啼啼跑进院里。
只见香菱急忙迎上前:“紫鹃姐姐,你这是哭甚?”
“呜呜~我家姑娘听闻有人散布林姑父的坏话,气得她呕血昏厥,刻下女太医正在替姑娘把脉,我想找商爷告假几日,过去服侍……”
“准了。”陆商步出西厢,又对跑出来的晴雯吩咐道,“你和香菱一并过去,我晚会再过去探望林姑娘。”
“谢过商爷。”紫鹃正想下跑称谢,被晴雯一把拉了起来,“爷的面前,不兴跪。”
“爷,我们去了。”晴雯拉着紫鹃和香菱小跑出了海棠居。
陆商转身进屋,低声对吴经道,“你回趟商宅,把陈默带回的药丸取来。”
“好的,公子。”
陆商用毕早膳,便把鸳鸯唤来,嘱咐她去领些茯苓乳鸽回来熬汤。
鸳鸯微一思忖,便猜到原因,俯身领命而去。
这会儿院里只有麝月、彩霞和彩云、琥珀。
紫鹃和晴雯、香菱已经前往黛玉院照顾她,却不见金钏的身影。
陆商也不在意,出门去找陈默。
…
…
就在陆商用着早膳时。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扬州城。
东郊一座不起眼的宅第内,地下室内,几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正聚在一起相谈。
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格外狰狞。
“消息可靠吗?”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压低声音问道。
“千真万确。”另一个瘦削的汉子答道,“若不是咱们在神京有探子,怕是这个消息须得朝廷布告天下时方知。”
“亏得传信之人先行作主,提前散布谣言。”
“据神侯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林如海的身家确实达到三百万两白银。”
“这是六扇门通过巡检司,在林氏孤女返回神京过关卡时,巡检司查验到的准确数目。”
“我实在没想到朝廷会追封林如海,况上皇还给林氏孤女那未出生的长子册封爵位,此事超出咱们的预想,变得极为棘手。”
“一个小小孤女,能起什么风浪。”
“我不担心她,我担心的是,宫里怕是对两淮盐院迟迟不能如数上缴税金起了疑心,怕是不久的将来,朝廷会派人过来查账。”
“咱们要想平账,后半生相安无事,只能把这件事全推到林如海的身上。”
“唔,看来只有死人才能闭嘴了。”
“户部侍郎已被咱们潜藏在京师的人解决。”
“老子说的是林家!”
“可是…”第二个瘦削的身影犹豫道,“林如海不是已经……”
“他还有女儿,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先前发话满脸横肉的汉子打断道,“贾琏、林氏孤女都清楚林家财产是实打实的。”
“只有让他们闭嘴,朝廷也就不知道林家会有这么多家财,如此一来,盐院的官帑,只能是林如海贪没了,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安然脱身。”
“不过,林家祖产,姑苏那边一查便知,咱们要提前一步,想个法子把林家族人搞定,要不然,必将功亏一篑。”
“这样,我明日便亲自往姑苏一趟。”
“为防万一,要不请那些海寇进来?”瘦削的汉子提了一嘴。
“他们还不能动,漕运总督里面,咱们的人还搞不定,便是他们平安进入内河,恐难全身而退。”
“依你说,那该如何办?”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何必动武,倘若说不通,再灭他林家满族又何妨?”
“在理,我同意,可贾琏那厮当如何?”
声落,密室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出几人阴晴不定的脸色。
“我们要如何做?”瘦削的汉子发声打破沉默。
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时沉默,林氏可比不得荣国府,他再嚣张也不敢放言灭人勋贵一族。
那名一直不做声喜穿道袍的中年汉子,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贾琏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咱们不好明着让他消失。”
“但咱们可以谋划一二,从平安州下手。”
“我们兄弟听黄大哥的。”
…
…
大明宫。
鎏金兽炉腾起袅袅青烟,顺丰帝朱笔悬在奏折上方,忽听得帘外戴权压着碎步声。
皇帝眉心微动,笔尖一滴朱砂正落在“漕运亏空”四字,恰似溅了血。
“皇爷圣明。”
戴权跪在蟠龙柱阴影里,袖中密报簌簌作响,“九门提督递来急讯,外城妖言攀扯到扬州盐税官帑上了。”
皇帝腕骨一滞,青玉扳指叩在紫檀案上发出脆响:“说。”
“漕帮鼠辈收了千两脏银,那传话的……”戴权喉结滚动,“带的是扬州官话。”
“泼脏水…”
话音未落,窗外忽掠过乌鸦嘶鸣,惊得案头《盐铁论》哗啦翻过数页。
“砰!”
朱笔掷入龙泉窑笔洗,赤色顷刻染透清水。
顺丰帝霍然起身,织金龙纹在烛火下翻涌如浪:“好个盐蠹!五年前黄河决堤,白莲妖人趁乱劫了官银,倒叫他们尝着甜头了!”
戴权额头触地,听得皇帝脚步声绕着《江山万里图》疾走。
“林如海在时,盐税年年添三成,偏这五年押运的银子总被天灾人祸截在半道……”
龙纹皂靴蓦地停在戴权眼前,皇帝声音如冰:“朕倒要看看,是黄河水猛,还是他们的胃口更凶!”
“着兰台寺督员亲自南下,带着朕的尚方剑。”皇帝抓起案头翡翠貔貅镇纸,指节泛白,“扬州盐院十年账册,给朕一页页掀开来晒!”
戴权正要领命,忽又听得帝王冷笑:“六扇门神侯,连个户部侍郎都看不住?传旨申饬,让他把醉死的牢头查明白了,查不出…就换锦衣卫的诏狱来查!”
寒风卷起纱幔,露出条案上林如海生前进献的《两淮盐场图》。
顺丰帝凝视图中星罗棋布的盐仓,忽而伸手抚过题跋处“臣林海恭绘”的字样。
他低声似叹:“林卿乃国士也…可惜了。”
“传旨礼部,命大宗伯亲自撰文,替朝廷出面祷祝林少师。”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