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商起身带起水声:“劳烦取那件天青色中衣。”
彩霞慌着去捧妆奁,却见沐浴间铜镜里那人眉眼清晰可见,她的呼吸一窒。
商爷眼下已经清选过,脸庞俊俏得有点过分。
他仅仅只是穿了件中衣,方才的颓唐气竟似被水汽蒸尽了。
余下三分贵气混着七分疏狂,倒比琏二爷还要多几分风流。
怕是宝钗和黛玉在此,必要一口咬定: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掳得她。
穿衣出了沐浴间,往正厢走去。
廊下扫雪的小丫头们早聚作一团,盯着新主子的眸子发亮。
这个说商爷比戏文里的状元郎还俊,那个称他像是戏文里的谪仙下凡。
话未说完,几个小丫头就被院里的嬷嬷拧了耳朵,训斥她们不知规矩。
待到陆商进屋转过屏风,鸳鸯手里的梳篦“当啷”落地。
先前在上房一片混乱,她竟未曾留意到商爷的容貌。
此刻一见,不由得失神怔在原地。
陆商步到铜境前,系起腰带。
烛火透进纱布,正照在他颈间疤痕上。
十年过去,被文华殿大火燎伤的皮肉仍比别处浅淡,倒像白瓷胎上勾了道釉裂。
已被改了名字的晴雯,捧着熏好的锦锻衣裳进来时,险些被屏风架给绊了。
她本是个心高气傲的,此刻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见陆商系腰带的手指修长,额前碎发被金冠束起,整个人的气质变了,竟俊俏得不像话。
麝月则红了脸,低头假装忙碌,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晴雯垫着脚尖,替商爷披上天青色的锦衣,而后蹲下身子,细心替他顺直衣角。
“商爷用茶。”
紫鹃正端着茶盘,一见陆商,话音突然打了颤。
金钏儿转过十二扇紫檀屏风,手中的净脸巾险些滑落。
府里除了琏二爷模样一等一,她何曾见过这般人物。
至于香菱,此刻正躲在角落里读诗,自然是没能瞧见新主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的贵公子。
穿戴整齐后。
陆商接过紫鹃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便在麝月和金钏儿的侍奉下洗脸。
更漏声里,铜镜映出陆商额前细痕。
五岁那夜文华殿的梁柱砸下时,若不是乳母用金簪划开他额角皮肉,这双眼睛早叫鲜血糊了。
指尖触到小腹旧疤,恍惚又闻见皮肉焦糊的气味,混着长宁公主袖中的龙涎香。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八个大丫鬟又臊了起来。
今儿头一夜,谁给商爷暖床?
…
…
幸甚。
商爷打发她们八个大丫鬟在偏厢住下,便早早上床歇了。
这也避免了她们的尴尬。
三更梆子响到第二声时。
陆商贴着荣国府西墙根游走。
荣国府东北角的樟树影里,吴经正对着巡夜婆子们高喊“有飞贼”。
左佑适时打翻的铜盆在青石板上滚出惊雷般的声响。
惊得巡夜婆子们呼啦啦往东边涌去。
玄影诀在足尖绽开墨色莲花。
陆商翻身掠过滴水檐、化作一道墨色流光掠出荣国府。
盏茶工夫。
锦绣坊商宅后墙沾满雪花的爬山虎突然无风自动。
陆商如一片黑羽飘落东路后罩房。
少时,他拎着两个昆仑奴的后襟消失在原地不见。
大观园的朱漆门刚显形。
陆商扛着两个昆仑奴撞进大观园。
旺财从怡红院廊下猛地窜出来。
它的嘴里还叼着半块胭脂鹅脯,狗眼瞪得比贾宝玉的脸还圆。
陆商瞅了瞅他旁边的两个昆仑奴,而后盯着旺财发呆。
“旺财,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猛地喊了句名言,“王德发…”
他记得旺财明明在外面的。
眼前的事件只有一个解释。
那便是旺财在外面咬着自己的衣角,被一块给带进来了。
半个时辰后。
“一、二、三、四……四十!”
陆商掰着指头数完,心头微微发颤。
在他本人没有踏足这个大观园时。
这里已经存在三十六个活物。
便是李纨的稻花村里面三十五只鸡,以及一头小花猪。
当初在帝都参观时,陆商还以为有人偷偷在大观园里喂鸡养猪。
可惜的是。
这三十六头活物,陆商尝试过很多次,无论如何都带不到外面去。
它们十五年的身体一个样,没有老死也没有长大。
小花猪还是当年的小花猪。
陆商禁不住捏下巴思忖:“此前这个大观园,在同一时间点,只能同时进来三个活物。”
“可这会儿,已经能够容下四个外来生物了?”
思及此,陆商不由得大喜。
他再次消失在大观园,找到酣睡正甜的富贵。
可下一刻,陆商犯难了,他和富贵同时卡在外面进不去。
富贵“喵”地一声喊,瞪着大眼睛盯着主子,似乎在嫌弃他大半夜扰它清梦。
“睡去罢。”
他把富贵放在地上,而后消失原地,进入大观园。
旺财早已习惯了主人时不时的消失,此刻它正兴奋地在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奴身边低吼着。
陆商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奇怪,大观园怎么突然能多容纳一个活物了?”
“我一直以为这个空间只能容纳我、旺财和富贵,没想到它居然能升级,还能从外面带进活物。”
“到底是什么原因打破了之前的限制呢?”
“可惜了,目前的大观园,只是打破能容纳第四个活物的限制,再多就进不来了。”
“暂时先不管了,种菜要紧。”
少顷。
两个女奴没有感觉到危险,此刻跪在潇湘馆菜畦前。
让陆商傻眼的是,这两个女奴半个官话字儿也听不懂。
他说了几句英文,对方还是听不懂。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种!菜!”陆商扯着嗓子吼,抓把菠菜籽往土里按。
翠衫昆仑女奴突然扑通跪下,捧着种子往嘴里塞。
“吐出来!这是莴苣!不是你们昆仑的鹰嘴豆!”
陆商急得扯过原著中,湘云醉卧的石斛瓢比划。
随后抡起扫红娘的竹扫帚当锄头,几滴泥土翻进他的靴上。
绛衣女奴急了,忙忙舀起沁芳溪水就往陆商靴面上浇。
“我不是要洗澡!”陆商急了,踩着湿透的鹿皮靴跳脚:“翻土!”
两个女奴对视片刻,突然开始解腰间束带。
“使不得!”
他捂住眼睛从指缝偷瞄,却见她们停下解衣,傻站着。
经过陆商一番比划,两个女奴后知后觉,开始有样学样。
两个女奴把缀满银铃的腰带拧成股,拴着耕犁开始犁地。
铃铛叮当乱响中,半亩菜畦被犁得七扭八歪。
倒把稻香村的母鸡引来三只,它们显然是想要亲近陆商这个主人。
可惜刚扑棱过来,便被陆商伸腿踢走,落了满地鸡毛。
卯时日出时分、鱼肚白穿过省亲牌楼,陆商瘫在牌楼下面的观湖台前。
两个异域黑美人在不远处劳作,正用茜香罗汗巾给萝卜苗扎蝴蝶结,发间银簪插着水灵灵的小白菜。
几个时辰后。
满园瓜果幼苗长势惊人。
其中茼蒿、菠菜、生菜、皇帝菜、小白菜、菌菇类计有金针菇、平菇、杏鲍菇、蟹味菇等。
再过了不日,便可以第一批次采摘了。
有此前练功的奇异,他对园里各类青菜的‘成长’奇遇,反倒见怪不怪。
旺财趴在主人身旁拱头亲昵着。
陆商忽然拍腿大笑:“可算明白老祖宗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他娘是夸人种菜不用认字啊!”
往后,两个昆仑女奴,便是大观园的首批菜农。
随后,陆商退出大观园,离开商宅回到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