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谓读书所谓考学

张启文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了假想敌,或者说,在某些人眼中,他的形象被扭曲得尤为可憎。

这一点很大程度上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至少傅老道卜的卦,是让他收敛锋芒,准备做一条在渊潜龙,而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国考终究不是他理想的道路,而读书,是这个非理想目标下,迫不得已的决定,他没有寒窗苦读、皓首穷经的毅力,这一点早在过去数年间,就已经证明。

根据汪洁提供的情报,可以窥见这条康庄大道,实则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什么两样。

以往数年,国考的人数大抵在一千人以内,分摊到各个府学就是二十个名额,所以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府学甲乙丙丁四个班,两百个人的内部竞争。

然后去到都城,准备第二场都试,文数符武四科总分及格,才算是在都城站稳脚跟,终试过后再决定未来的发展。

根据数据推算,一千个人最后只能留下二百人左右,及格率最高的那一年,也不满三百,从府试到都试,百分之二的通过率。

由结果导向,张启文需要在甲班拿到前五的成绩,才能进入下一个过程,而他的目标并不需要向汪洁看齐。

似这样的特等生,学院有另外的推荐名额,可以跳过府试直入都城,去冲击那象征全国顶尖水平的几个特招名头。

这个名额两年前本来就是属于汪洁的,只是院长的亲传弟子李师兄要争,她的人生便被延后了三年。

上午的时间就在忙碌的洒扫和三三两两闲逛中度过,张启文在汪洁的带领下熟悉了整个学院。

对比印象中某些占地巨大的学校来说,凉州的府学算不上大,可想到仅仅是二百个学子,就占据了这么一大片土地,说不震撼那是不可能的。

午间,阳光炽烈,学院却选择在这个时刻举行开学典礼,或许是为了让新生们从一开始就感受到求学的艰辛与不易。

二百多人顶着烈日,站在台下听五六十岁的校长讲他年轻时的光辉事迹,充满了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好一番慷慨激昂、催人向上的陈词,最后在学生代表,也就是汪洁的宣誓下,整个环节才算完成。

听完训话,众人各自散去,等到下午就有了相对正式的课堂。

来到此间十五个年头,张启文从未设想过,自己竟然还能回忆起十八岁时的高中生活。

整间教室由数排八仙桌子组成,除了不可以背对讲台,别的方位并没有特别的讲究。

有几桌被拼成一个大桌子,一群人围坐,安静地翻着书;也有人单独坐在一张桌前,苦思冥想做着抄记;还有一看就是高年级的学长,在轻声辅导学弟。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图书馆,而不是身处课堂。

“小文!这里!”汪洁冲张启文招了招手,她独自坐在最前排,一人就占了两张桌子,很显然,空出来那张桌子是给他留的,周遭两排都没有第二个人。

大多数人宁愿挤在最后几排,也要把前面几排空出来,这是人类的天性,前排从来都不是差生的首选。

张启文很想在后排找个位子融进去,可拢共没多少位置,大家又都选择性挤到了一起,形成了固有的圈子,自然不好横插进去,自嘲地摇了摇头,向着汪洁的方向走去。

学院里虽然分班,但并不是把学子按低到高的年级分好,而是把他们混在一起。

讲课时,夫子也不做区分,总共一套教材,一年下来就能讲完,甚至请教高年级的学长还能更快一点,剩下的时间全凭自习。

乐意听夫子讲课,你就听,不乐意听就往后坐,只要不影响课堂纪律,随意发挥,就这样的课,还不是一天到晚有八节,只是上午下午各一节,因为四个班一天只有一个夫子授课。

如果想要提问,那就相当麻烦了,要么主动出击,去夫子家里请教,要么记好问题,算好哪一天这个夫子当值,课后请教,课堂上不允许提问。

知识的传授,即使跨过一定的门槛,仍然形成了严重的垄断,想要跨越阶级,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张启文刚放下薄薄的一本《论语》,打算喘口气,汪洁就把厚厚的一沓稿纸放到了他面前,从上面熟悉的字迹不难看出,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写的。

“我已经从上往下给你排好了课,今天是诸葛夫子,他这个人呢讲的跟我理解的不一样,不光是他,别的夫子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

“你以后听课,碰到和我笔记有分歧的观点,不要去想夫子是不是讲错了,也不要去问,以我的笔记为准。”

汪洁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前排只有两个人,仍然要注意安静,张启文以为是课堂纪律的需要,只轻轻点了点头,直到听了这位诸葛夫子的课,才知道为什么。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这句话要怎么解呢?首先要了解申枨这个人,他是一个以武入道的武夫,书上记载他生的极高大,又有天赋,那么这段对话就很好理解了。”

“孔子说,我从未见过比我更刚强的人,旁边便有人说,申枨也很厉害,孔子就说,申枨只是一个刚刚跨过炼体这道门槛的人,就想要和我比?他一点也不刚强!”

“由此我们得出,孔子在这个时期,已经炼体有成,申枨这样以武入道的武夫,差得远了。”

他怎么不讲解成孔子说自己没见过郭德纲?张启文一脸黑人问号,仿佛智商受到了侮辱。

“下一段,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赐是子贡的字,子贡说,我不愿意别人把事情强加在我身上,也不愿意强加给别人,孔子说,赐啊,这就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了。”

“这里结合上文就可以知道,子贡的修为还不到家。”

张启文默默看着手里的笔记,忽然觉得接下来的府学生活已然没那么重要了,单从他的理解来看,这位诸葛夫子讲的东西根本狗屁不通。

这不是误人子弟吗?这样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参加国考?怎么去读别的典籍?

汪洁轻抚着他的手背,摇了摇头,公共的课堂本就如此,而她能被路过的大儒看中,教导真正的知识,是一件极幸运的事。

最后第二排从始至终,都有至少三双眼睛在盯着俩人的动作,随着几人嘴唇微动,隔壁马上有人开始写着字条。

一张张字条被传递到最后一排,剔除描述一致的内容,码放整齐。

最后一节下课前,所有信息汇总而成的纸条,被送到王强手上,看着上面事无巨细,描述下午发生的一切,他喃喃道:“刚盼走一个李师兄,又来一个张师弟。”

“怎么都这么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