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折断

“明欢郡主昨日上门来和我说她摔了一跤,擦破了手掌。”

林鹊声闻言一愣,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这是她离开盛都三个月后见到沈渊的第一面。

沈渊正提笔描摹着书案上的画,日光打在他清朗白皙的面庞上增添了几分温润之气。

他穿着墨色的长袍,衣领袖口处绣着银丝暗纹。

那是她亲手给他绣的。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沈渊搁下笔,清冽的目光盖下来,压的林鹊声跪的更低了。

林鹊声垂下头,语气淡淡:“没什么好说的。”

此次离京,沈渊给她下达的指令就是将郡主活着带到盛都。

她们做暗卫的,向来谨遵主令,她已将活着的郡主带回来了。

任务完成。

“你没什么好说的?!!”

一声娇喝从门外传来,沈渊收起手上的画笔,目光扫过跪着的林鹊声,看向门外冲进来的女孩。

少女娇俏矜贵,身上的珠光宝气几乎晃了屋里二人的眼,冲进来的时候头上的金步摇铃铃作响。

她杏目圆瞪,带着一阵香风便冲向了林鹊声。

“啪——”

这一巴掌并未落在林鹊声脸上。

林鹊声迅速抬手,拍开了明欢郡主甩过来的巴掌。

明欢郡主被后劲带的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看向林鹊声,她气的指尖发颤。

“贱婢!你敢打我!”

林鹊声慢慢起身,一双纤细柔嫩的手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郡主说错了,我并没有打你。”

她认真解释道。

明欢郡主原本白嫩的脸此刻气的发红,她还没见过如此不知尊卑的人!

“贱婢!贱婢!”她尖声怒骂,随手抽起一边的镇纸就往林鹊声腿上抽去,“见了本郡主,竟不知下跪!”

“今日本郡主便好好教教你规矩!”

林鹊声原本淡漠的眼神一凛,微微拧身,眨眼间蓦地出腿,一脚踢飞了明欢郡主手中的镇纸。

旋即向后一仰,接住了掉落的镇纸,起身时扯住明欢郡主的长发向上猛一用力。

“啊——”

明欢郡主一声尖叫还未完全出口,就被林鹊声用镇纸从身后抵住了喉咙。

林鹊声微微皱眉:“你叫什么。”

明欢颤颤巍巍,泫然欲泣:“我叫唐明欢。”

屋内一片寂静。

林鹊声觉得以前好像并未听说明欢郡主智力低下。

“阿鹊,不得无礼。”沈渊轻咳一声,打破了屋中的沉默,却并无几分斥责之意,只是抬眸扫过林鹊声手中的镇纸。

“那是父皇钦赐的镇纸,小心些。”

“沈渊哥哥!”明欢郡主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又羞又气,涨红了脸,望向沈渊的眼神满是怨念。

“沈渊哥哥,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表妹,你便如此纵容这个贱婢羞辱我!”

沈渊如今对这个亲表妹束手无策。

他母妃族中男丁众多,唯独生了这一个女孩,全族上下都视其为掌上明珠。

明欢自幼便凭借这份荣宠被封了郡主,待遇更是比肩公主。

唐家世家大族,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族中更有从商者家财万贯。

政商两通,就连皇帝有时也得退让他们三分。

沈渊长叹了一口气:“阿鹊,放开郡主。”

林鹊声将镇纸拿开的一瞬间,明欢猛地推开了她,径直扑向了沈渊怀中嚎啕大哭。

“这贱婢说是护送我来盛都,结果我摔倒时她不为我垫着不说,如今更是胆敢对我动手!我不要在盛都呆了我要回家,我要让奶奶活剥了这个贱婢!”

沈渊被她哭的头疼。

其实事情的始末他早就知道了,不过是路上明欢玩心大发,非要去骑马,林鹊声被她缠的没法,只能带着她骑了一匹小马。

谁知明欢没耐心嫌小马走得慢,用鞭子抽在了马腿上,马儿吃痛,才将二人都摔了下来。

林鹊声拉了一把明欢,才让她不至于被马踩伤,只是手掌微微擦伤。

明欢见沈渊沉默,更是怒上心头,站起身冷笑。

“好啊沈渊哥哥,你不会是喜欢这个贱婢吧,那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奶奶,你沈渊自甘堕落,早无大志,也是不需要我们唐家的帮扶了!”

“今日我便启程回去向奶奶禀明一切,而你,就好好和你的小婢女恩爱吧!”

沈渊眸色一暗,嘴角常年挂着的那抹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今日之事却是阿鹊不懂规矩了,郡主待如何惩治?”

听闻此言,明欢神色稍霁,眼角处挂上了一抹得意。

她扬起下巴,眼神如毒针般刺向林鹊声。

“听闻这小贱婢绣工最好,正好她伤的是本郡主的手,便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吧!”

林鹊声手指微微一动,她沉默着看向沈渊。

沈渊曾为她找名师教学,才让她有了如今天下第一的绣功。

他曾说过:“你这双手,须以命相护。”

良久。

沈渊垂眸。

“那便如此。”

沈渊亲自动手,真的一根一根掰断了她的手指。

明欢笑意盈盈地坐旁观刑,兴致大好,还要了两碟点心,说是配着林鹊声的惨叫才更有滋味。

偏林鹊声不遂她愿。

沈渊下手干脆利落,最痛时林鹊声也只是闷哼一声。

林鹊声脸色发白,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滴落,落在沈渊的长靴上。

她抬头看他。

“师傅。”

沈渊低头,瘦削的身影笼罩住了蜷缩在一起的林鹊声。

“阿鹊,你怨我吗?”

怨吗?

林鹊声看着自己扭曲的十指,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不怨。”

八年前。

盛都大雪纷飞的夜晚。

她四肢皆断,在地上匍匐着,只为吃到那个别人施舍的早已冻硬的馒头。

那时的沈渊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马车停驻,他裹着狐裘,透过车窗望向她,也是这般居高临下,语气怜悯。

他说:“真可怜,带回去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