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怎么个无法无天法?”陈克远问。
“陈县丞可否知晓,本县乃是两年前到任建城的?”
杨冲徐声开口道。
“略有耳闻。”
“陈县丞就不好奇,在我之前的那任建城县令,是如何卸任的?”
杨冲笑了笑,可面上的笑意,却全无一丝温度。
不等陈克远开口,他便自行说道。
“他死了,死无全尸,衙役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被野兽啃的只剩小半截了。”
“那等惨状,许多老练的衙役都忍受不住,当场就吐了出来。”
“你说,他们是不是无法无天?”
闻言,陈克远默然,缓缓颔首,表示认可。
若情况真如杨冲所说那样,再加上先前叔父陈定给他们说的那个例子,一前一后,已有两任县令于莫家手中遇害了!
这等嚣狂行径,比之造反也差不了多少了,可能其中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没公然举起反旗。
“真是耸人听闻!”
身侧,陈克安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吃惊道。
如果不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真的很难相信有地方豪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与其相比之下,陈林两家简直就像个大善人一般。
“而且这莫家,行事肆无忌惮之余,手段也不差,总借着剿匪的名头去收买人心,引得城内的百姓争相拥护,长此以往,建城县的百姓,只知有莫家,不知有县衙,弄得县衙纵使有心整治莫家,也无能为力。”
“说实话,本县很怀疑城外的匪寇都是莫家豢养的狗,不然那会有年年剿灭,年年又死灰复燃这种事情发生,天下哪里有杀之不尽的匪寇啊!”
杨冲的声音有些愤慨,握住小斗的手腕青筋根根显露,可见他此刻有多用力。
他杨冲乃寒门出身,十七岁于士林馆进学,勤学苦读,寒窗数载,终于通过了明经策试,得授建城县县令一职。
回想起当初方至建城县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也曾下定决心保境安民,让建城县变得更加富庶,可还不等他施展抱负,当地的莫家各种手段齐出,给了他当头棒喝,一下就打的他彻底爬不起来了。
最后,为了小命计,他才对莫家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了,尽管这样,可他还是不愿意和莫家同流合污,宁愿天天一个人躲在这里躲清静,与蛐蛐为伴。
也就是今日新同僚前来,再加上过来人不想让后辈再重走自己老路的善意,杨冲才一下说了这么多话,不然,平时的他,面对旁人可没什么话讲。
“收民心而威官衙,上下齐治,莫家看来有高人啊。”
陈克远听完后,想了想,喃喃开口道。
莫家的这些手段,放在未来可能不算稀奇,可放在如今,那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至少在这建城县,根深蒂固的莫家,是很难被撼动的。
“莫家当今家主莫天养,任家主之位已经二十余年了,莫家如果有高人,绝对非他莫属。”
杨冲想了想,缓缓出声道。
“我知道了,谢杨大人今日为我等解惑。”
陈克远将目光移向杨冲,轻声道谢道。
“陈县丞,你可不要去做傻事,莫家不是我等能轻易对付的!”
像是看出了陈克远心中的趋向,杨冲有些着急的劝道,他可不想看见新上任的同僚刚来没几天就死于非命。
“对于莫家,经杨大人解惑,我心中已有分寸。”
“我既来了建城县,任县丞之职,掌一地民政,那就有义务为百姓除了此害。”
看着面前神色有些急切的杨冲,陈克远轻轻笑了笑。
“更何况,我并不认为,在建城县,莫家就真是无可匹敌的存在了。”
“杨大人,可愿与我一同见证,莫家传奇的破灭?”
“你想找死,就不要拉着我了!”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晦气!”
见陈克远冥顽不灵,杨冲当即气急败坏道,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他没想到,自己如此费尽口舌,眼前之人还是打算莽头莽脑的跟莫家干起来。
那莫家要是真的有那么容易击垮,自己之前的几任县令早就把他们击垮了,还能等到现在?
前人的鲜血难道还不能证明莫家的强大么?
“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本县全然不管,只有一点,别连累到本县。”
杨冲冷声说道,眼神中再不复先前的慨然与急切。
面对执意寻死之人,他也懒得再去费口舌了,左右过两天,等他死了,自己给他好生收拾收拾尸首,准备好后事,也不枉同僚一场。
“杨大人,现在就盖棺定论未免有些太早,且拭目以待吧。”
杨冲不愿一道,陈克远也不强求,面含浅笑的说道。
“哼,陈县丞见也见了,就早些离去吧,本县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起身相送了。”
杨冲压根不搭话,出声就是开门送客的意思,他已经没有交谈下去的心情了。
陈克远的不知好歹,让此刻的他心情着实不算美妙。
“既然杨大人还有要事要处理,下官就不打扰了。”
见杨冲有送客的意思,陈克远站起身,向其告辞道。
而杨冲闻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连话都不愿再多说一句了。
见此,陈克远面色不改,笑着微微拱手一礼后,领着三叔与克安便离开了后堂。
离开后,又走出好一段距离,见四下无人,陈克安这才忍不住向陈克远抱怨道。
“这位县令大人能有什么要事?恐怕还是在侧室里斗蛐蛐吧!”
“你小子,这还在县衙里呢,慎言!”
陈复瞪了陈克安一眼,没好气道。
随即,他看向陈克远,说出了心中的看法。
“这位杨大人,恐怕是被莫家吓破胆了,估计很难给我们提供什么像样的帮助。”
“杨大人愿意为我们解惑,已经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了,总不能逼着杨大人拿命陪我们去拼。”
陈克远面上笑意渐渐收敛,逐渐变为淡然,眼神静如平湖。
“更何况,临行前,杨大人不是放权给我们了吗?”
“接下来,我们可以放手去做了。”
陈克远的声音沉淡中透露出一丝危险,如冰棱,如寒锥。
“现在,我们先去见见县衙里的莫家职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