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早就疯了。
几个月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里还有儿子。
三娘、甚至是其他的村人,都刻意的避免在老人面前提及此事。
可当官吏将梦境戳破的一瞬间,老人想起了一切。
然后彻底疯了。
姜元内劲能治伤,能吊命,但却治不了心病。
看着身前义愤填膺的徒弟,姜元心中也也有些愤怒。
但他的的想法要比姜岩复杂得多,只靠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决定,在入梁州前,先额外做些事情。
比如让安定县百姓过几天好日子。
比如让当地这些操蛋的官吏付出一些代价。
顺便也教姜岩一些道理。
自从当年被姜元以一种极为激进的方式教育之后,姜岩的性格就开始偏向极端。
对善恶的极端。
姜元前世在红旗下长大,看过无数书籍,自然知道这种封建王朝的弊端。
这种弊端是无可救药的,完全来自于人的劣根性。
但姜岩不懂,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看不进书。
姜元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姜岩总有一天会被这种极端的性格害了。
姜元不可能看着这个徒弟一辈子。
他只能尝试着用实践出真知的方法,让姜岩自己去摸索一些道理。
至于姜岩到底能从中领悟到什么,那是姜岩自己的事情。
姜元虽然在教徒弟,但并不想强行把自己的意志灌输给对方。
那种老师,姜元烦透了。
路终究都是自己走的。
姜元能长生不死,用时间解决一切问题。
其他人不行。
安抚三娘和老人去休息,姜元提着朱二到僻静处,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闻听姜元的圣人之道,朱二如同顿悟,痛哭流涕,只恨自己白生了几十年,未见圣人。
于是姜元知道了他想知道的。
如今安定知县,名为杜英卓,本是雍州城乡下的土财主,只是姐姐前几年嫁给了雍州军方实权前三的人物,雍州司马当了五姨太。
他能当上这个知县,全是靠姐姐吹耳边风,把那位司马大人吹得烦了,才把他扔到这穷乡僻壤给个差事。
姜元眼神有些玩味:“这样啊,似乎更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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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姜岩带着小鱼留下,顺便将差役们收来的银钱还给村民,姜元一人一马,独自离开了村子。
次日,安定县衙传出消息,知县杜英卓身体不适,衙门关门十日。
与此同时,与知县走的最近的师爷,也以老家有事为由,匆匆离开了安定县。
县衙中,一时间群龙无首,众多小吏和差役顿时开始放飞自我。
至于几名差役失踪的事情,没有知县发话,其余人等也不敢胡乱查探。
如今这世道,叛军土匪遍地纵横,鬼知道那些人死在哪了。
连带着,连朱二几人负责的村子,都没有差役敢再靠近。
姜岩和三娘等人也因此免去了不少麻烦。
三天后,锦衣卫南司镇抚使收到姜元的飞鸽传书,要定制一张人皮面具,还想要人皮面具的制作之法,理由是要打入叛军内部。
镇抚使不疑有他,立刻安排下去。
毕竟姜元要执行的,是锦衣卫最高级的任务。
十日后,姜元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当晚,衙门后堂,顶着杜英卓面具的姜岩,有些忐忑的看向身旁姜元:
“师父,这能行么?”
姜元耸了耸肩:“有何不行?”
翌日,知县杜英卓终于痊愈,升堂断案。
令众人意外的是,知县的声音似乎有些变化,并且还瘦了不少。
知县给出的说法,是因病重所致。
众人虽有疑惑,但很快便被更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冲散。
平时只知收钱喝酒耍女人的知县大人,破天荒开始处理衙门中积压的诸多事务。
引得闲了许久的衙门众人一顿鸡飞狗跳,叫苦不迭。
因此众人虽然对那位新上任的年轻师爷,以及总跟在他身后的少女有些好奇,却没有机会去与其接触。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可最终交到姜岩手里的,依然是一团烂账。
不说别的,就连每年到底收了多少税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理不清丝毫头绪。
就连姜元都不得不感叹,这位杜知县,还真是个酒囊饭袋。
无奈,姜元开始有意无意的和一众小吏们接触。
他们才是最了解安定县的人。
帮着一众小吏和差役打些下手,顺便熟悉环境,倒是慢慢融入了这个团体。
夜幕降临,今日的工作总算结束。
衙门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各自回家。
当然,也有例外,姜元和县衙周主簿并肩而行,走入县城内最大的酒楼,闲云楼。
当然,说是最大,放在京城只能算是个略大点的普通馆子。
比醉香楼可差远了。
正愁眉苦脸在柜台后算账的酒楼掌柜,一见两人,立刻堆起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迎上前:
“呦,周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小店了。”
周主簿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姜元:
“这位是杜大人新请来的岳师爷,给我们俩找个僻静包厢。”
“岳师爷?”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师爷这个差事,最吃经验,这么年轻的,着实不常见。
两人各自落座,假模假样的互相谦让一番,周主簿开始点菜:
“水盆羊肉、烧三鲜、葫芦鸡、烤羊腿,再来四碟小菜,另外再来两壶十年的老酒。”
“好嘞!”
伴随着小二的吆喝,掌柜的缓缓退了出去,暗骂道:
“狗娘养的,又来吃白食。”
如今战乱不休,他这等偏远县城的酒楼,酒肉食材存货自然不多,价格也很是昂贵。
尤其周主簿点的都是大菜好酒,吃一顿恨不得要三两银子。
若是被白吃这一顿,等于他大半天白干。
酒菜很快上来,周主簿举杯道:
“岳师爷,以后大家便要在一个衙门做事了,周某敬你一杯。”
姜元来当这个师爷,自然是要以另外的方式深入当地官场。
而这种偏远小县,圈子就这么大。
任何外人想插足进来,都要融入当地的权贵圈子。
因此他自然不会冷脸待人,笑眯眯的举杯:
“主簿大人抬举了,日后还要靠您多多帮衬。”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官场中,同级之间打交道,最讲究个人抬人。
周主簿见姜元这个知县的身边人愿意给面子,自然也是心情不错。
两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相互吹捧,场面异常火热。
门口,掌柜的听着阵阵笑声,心中更是烦躁:
“奶奶的,以后又多个混蛋。”
周主簿本来想着,能把姜元灌醉,然后套套他的来历。
结果眼看着这姓岳的小子,脸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迷离,可就是不漏口风。
渐渐地,周主簿自己开始支撑不住,在姜元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说了些本不该说的话:
“岳老弟,老哥跟你透个底。
别看我们安定县穷,可我们衙门里的伙计,不差钱。
不说杜大人,就下面这些兄弟,哪个一年不赚个二三百两。
不管你和知县老爷什么关系,但总不会是亲兄弟。
你只记住一句话,没人和钱过不去。
知县?
他才有几个钱啊。
你放心,只要和我们一条心,老哥保证,一年千两银子,绝无问题!”
......
噗通——
足足喝了两斤酒的周主簿,终于醉倒。
姜元眼神玩味的把玩着手中酒杯,口中喃喃道:
“师爷一千两,主簿一千两,县丞一千两,县尉一千两,捕头五百两......
杜英卓这废物,干了两年知县,手里却只有五千两啊。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