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切从收魂开始

现在这年头,只有老一辈儿能相信收魂这说法了吧。

回往靠山村的路上,车窗外黑乎乎一片,山路间唯一的光亮便是车灯前这一束。

我记得再往前便是一路更为崎岖的小道,不由得攥紧了方向盘。

车里很安静,透过反光镜,老太太紧紧抱着怀里的外孙小虎,我姐则是双手叉在胸前,侧脸看着黑乎乎的车窗。

说真的,也难怪老姐有气,我心里还烦呢,这大半夜的谁愿意往村儿里跑?

不过话说回来,小虎病的也真邪性。

你看现在睡得好好的,小脸儿红扑扑啥事儿没有。

别醒,只要醒来准特么哭,哭的撕心裂肺不说,体温也跟着上来,连着三天了都,县妇幼也看了,只说是着凉,肺有些感染,吃药也不顶事。

要按我说,不行就得上大城市看去,可老姐嫌麻烦,一直拖到现在,我也是醉了,特么还是不是亲生的。

今儿个老太太来省城看我们,要不说隔辈儿疼呢,见小虎病成这模样,当时就窜了,一口一个挨千刀的,骂我跟老姐那叫一个溜。

我说关我屁事,我姐接的倒快:谁让你是小虎亲舅呢!

我特么还想说,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亲姐呢……

这不,问清了小虎时好时坏的病情,老太太一拍脑门儿——回村找刘麻婆子去!

刘麻婆子是我们那块儿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叫魂儿圣手,可在我们那一辈儿嘴里,那就是个老妖婆……

“咯噔!”

应该是压着石块儿了车身剧烈一晃,我赶紧收敛心神。

他妈的,整个靠山村,只有那老妖婆非要住在半山腰,还说那是块儿什么三山抱水的福地。

就这破山哪有水,有坟包我倒信。

“咳咳……呜哇哇——哇!!!”

后座儿一阵婴儿啼哭,小虎那祖宗显然是被刚才的颠簸吓醒了,老太太一边“哦哦”的哄着孩子,一边猛拍前座。

“你这杀千刀的三娃子,告诉你慢些嘞慢些嘞,虎子病得厉害,你咋这么不懂事儿嘞!”

诶!

我还不懂事?

这大半夜的,是谁借车拉你们上这山道儿?

对了,这老款丰田底盘低,可千万别拖底,不然军子非得跟我玩了命!

婴儿的啼哭,沉默的老姐,骂骂咧咧的老太太,漆黑的山路,还有远处时而传来的犬吠,我这周末过得啊,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呢……

上山只有这一条小道,昏昏沉沉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老太太差不多把小虎哄着的时候,我总算在山路尽头看见一处透着灯光的老旧砖瓦房。

远光灯下,碎石小路坑坑洼洼,路边杂草丛中时不时蹦出些什么虫子,阴影下的砖瓦房越来越近。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一股阴风卷着碎沙把前档砸花,我赶紧拉了一把雨刷器,玻璃水“呲”的一声喷出,雨刷开始“噌……噌”的擦着玻璃。

突然!

前档,雨刷扫过的远光灯下,一张惨白惨白的人脸一晃而过!

我只感觉心脏猛地扎了一下,一脚踩住刹车!

那特么是什么?

十几米外的草丛边,隐约有个人影?!

可活人,能有那么白的皮肤?

我才二十四,不可能眼花!

“哎呦,三娃子,你个杀千刀的怎么开的车,要摔死你老娘嘞!”

后座老娘骂骂咧咧,显然已经撞到前排座椅上,可怪的是这么大动静,小虎那小子竟然没醒?

我没工夫理会那些,直接挂上了倒挡,从小就在靠山村长大的我,知道这地方以前是一块坟地!

“咄咄咄!”

就在我松开离合的那一刹那,我这边驾驶室的车窗被人敲响了!

车窗外,一张满是麻子的老脸,褶皱的如沙皮狗一般,此时正冲我呲着一嘴的黄牙。

老妖婆!

没错,这张渗人的老脸,和我小时候看的一模一样。

当初我还被这张脸吓哭过!

可此时看见这张脸,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婆,婆婆,那里有东西!”

车窗缓缓而落,我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声音都变了。

老妖婆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脸色丝毫没有变化。

“你这小娃子块儿不小,胆子忒小,那是我师哥,他这是招呼你过去停车嘞。”

我再一看,那人影往前挪了挪,被远光灯一照,果然白惨惨的。

这人也看不出年纪,只是肥头大耳的好像个弥勒,偏偏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道袍。

搞什么,大半夜的这对儿野男女跟这儿吓唬人玩呢?

这片儿破旧砖瓦房没院子,只有那道士跟前是片空地,我长出口气,把车开过去停好。

老太太刚一下车就开骂。

“这挨千刀开个车也吭哧吭哧的,险些吓着俺虎子,

嘿,麻婆子,你一早儿算出俺们要过来,这才出来接的吧。”

“哈,走吧走吧!”

老妖婆笑着摆摆手,我锁好车门,往来路小道儿看了看。

这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老妖婆一家,哪儿是她算出来的,分明是看见车灯才出来。

这会儿没了灯光,那弥勒佛道士总算是恢复了人颜儿,咧着嘴冲我笑了笑,眼神下一秒,就被老姐一双肉丝高跟儿大长腿吸引了过去。

草,这老妖婆招的都是什么人。

砖瓦老房里,还点着昏沉沉的煤油灯,土炕上乌七八黑的被褥也不知多久没洗,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馊气味儿。

靠墙的桌上除了供着一尊我不认识的神仙外,还有个老旧的收音机,我们那时候都管这玩意儿叫话匣子,恐怕再过几年都能进博物馆了吧。

我记得小时候,这墙上还挂着个不知什么神仙的画像,只是这回没了,只留下一道四四方方的印子。

“就是这娃子吧,来给老身看看。”

听听,还老身呢,这都是清朝的叫法了吧。

麻婆子伸出一双黑泥指甲的手掌,从老太太手里抱过小虎,看的老姐眉头紧皱,我却是憋不住想笑。

让你早带孩子去大城市看,你非不听啊。

老太太在旁一口一个杀千刀的,开始讲述小虎怎么哭闹,怎么发烧,麻婆子眉头皱皱,说了句容老身试试,便朝那位弥勒佛道士躬了一下。

“师哥,妹妹先去给这孩子看看,您先歇着吧。”

“嘿,应该的,应该的。”

那道士回了话儿,眼神儿又回到老姐两条腿上,我刚想提醒老姐,那麻婆子取了几样东西又道。

“家里人跟我出来吧。”

我跟着出了门儿,麻婆子已经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个圈,把小虎交到老姐手里,回头看了我一眼。

“外头的就先避避吧。”

嘿,这是把我当孩子爹了,老太太赶紧摆摆手,笑道。

“我说麻婆子,这是我家三娃子,可不是外头人。”

麻婆子一听这话,倒是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我。

“喔,这才几年,三娃子都长这高了……既然不是外头的,就站边儿,别出声儿。”

后来我才知道孩子爹不能留在这里的原因,我点点头,冲老姐做了个鬼脸儿,老姐抱着孩子都不忘冲我竖个中指……

老太太她们之所以叫我三娃子,是因为我在家排行老三,老大就是老姐,据说我上头还有一个,可惜我没见过。

用郭德纲的话叫糟践了。

麻婆子抬头看了眼月色,对老太太道。

“小娃子随身衣服带着了吧?”

“带着了带着了!”

老太太对这一套门儿清,临出门的时候就把孩子一件小裤子塞进怀里,此时掏出来递给麻婆子,还带着热乎气儿嘞。

麻婆子接过小裤子,把我姐拉进那圈里,自己则是从袖口掏出一根乌漆嘛黑的小棍儿,挑着小虎那条裤子,绕着老姐转起圈儿来。

“远来的神,近来的神,小孩儿丢魂你来寻,隔山你答应,隔河你应声,虎娃子虎娃子回来吧!”

麻婆子一阵唠叨,老太太凑上来替小虎答道。

“回来啦,回来啦!”

只见那麻婆子,伸手在老太太嘴前虚抓一把,随即照着小虎天灵盖一拍,然而谁也没想到,一直不哭不闹的小虎,竟“哇呀”的一声撕心裂肺起来。

“嗯?”

麻婆子一愣,老姐也是急了,冲老太太埋怨道。

“妈,你看这能行吗,这叫什么啊!”

“大丫儿,你跟老身说实话,这娃子真是吹着空调着凉,就这般模样了吗?”

没等老太太说话,麻婆子眼中全是精芒,我心头一颤,老姐眼神躲闪。

什特么吹空调着凉,分明是四天前,老姐出去和仨男的露营,小虎太小离开妈就闹,这才带着一起去的。

我姐这是怕挨老太太骂才这么说。

“不是吹空调还能是吹的啥,我是他亲妈还能不说实话?”

“也罢,老身就再试试!”

半晌,麻婆子咬着嘴唇,将那小裤子递给老太太,又拿出一个小铃铛,在小虎脑门儿摇了一下。

只这一摇晃,那铃铛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发出的声响似木似铁,铃铃朗朗诡异非常。

“混元江边玩,金刚列两边,千里魂归至,急急入窍上……给我收!”

她话音刚落只见小虎浑身发抖,天灵盖上似乎钻出半截火红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我吓得“啊”的一声惊呼出口,麻婆子却是瞪了我一眼。

“让你别出声儿,你叫啥叫。”

我一手捂嘴,一手控制不住,颤颤的指着小虎。

“这,这有东西出来,吓死我了,你,你们不害怕吗?”

我姐跟老太太都是一脸迷茫的看着我,只有麻婆子轻“咦”了一声,瞅着我眼神中带着疑惑。

“你们在此等等老身。”

言罢,这老妖婆便径直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