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二世

“城主夫人生了！”

“是个小小姐！”

“夫人，你没事吧？！”

“好丑！我的孩儿好丑！”

“过几天就好了……”

“小小姐怎么不哭啊？！”

路江在骤亮中闭眼，嘈杂的人声吓得她大哭出来，人们却笑得更大声。

一个月后，路江的意识终于断断续续地回归，此时，她的视力范围非常小，只能看到妈妈的微笑。

“我的孩儿~我的袅袅~”

她看着温柔的母亲，也嘿嘿傻笑。

“她笑了！夫人累了吧？我来抱她吧。”

“你笨手笨脚的，别摔了她……”

随后，路江落入另一个怀抱，男人动作僵硬，但拍她的手很温柔。

“袅袅，我是爹！叫爹！”

“她还小呢，哪里会叫！”女人不痛不痒地踢了他一脚。

“孩子是不是还没有起名字？满月宴快到了，我们想一下吧？”

“我姓江，你姓路，叫江路怎么样？”

“凭什么跟你姓？”

“那我们猜拳！”

路江被放到床上，在父母吵吵嚷嚷的声音中睡去。

最后，她随母姓，叫路江，小名袅袅。

婴儿的睡眠时间非常漫长，不知不觉，路江已满一岁。

路江终于摸清这个世界，简单来说，是个有法力，会修仙的世界。

父母是城主，但不是官方认可的城主，更像是群众推举的精神领袖。

这城是大家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其中，路青和江栗修为最高，待人亲和，行事磊落，有事是真上，大家都敬重二人，便奉为城主。

这里民风淳朴，环境优美，世人称之为桃源城。

在这种环境长大，路江五岁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说出不少中二语录，至今仍然被桃源众人津津乐道。

为何是五岁？

因为五岁那年，随着桃源名声远扬，越来越多人为逃徭役赋税，涌入桃源城，皇室终于坐不住了。

“报！城外两公里外大军扎营。”

“撑住！大阵将成！到那时，桃源城就是真的桃源了！”

“还有多久？”

“……三天。”

“还能再快吗？城中军士修为普遍不高，普通人居多，此次大军……”

“我知道。”路青紧闭双眼，心中苦涩，“十二时辰内，一定要守住!”

“阿青！”江栗似有所感，上前握住她的手。

路青温柔的眸中闪着光，那里有着让江栗无数次心动的坚毅。

“我会守护你们，直到一切结束——就像以前一样。”江栗抵上她的额头，轻声承诺。

“我从不怀疑。”路青勾起唇角，“愿世间再无战乱。”

“愿世间再无战乱。”

那场大战，桃源损失惨重，路青以身殉阵，江栗断了一腿，昏迷数月。

整整一月，桃源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人们心中的伤痛难以愈合。

路江走在哀嚎声中，看遍了无数家庭的苦难，只觉得那年的冬天很冷很冷。

“小小姐，别看。”瘦弱的手捂住她的眼睛。

——是她的护卫齐笙。

战乱时，父母为她留下几位练气期的修真者。

随着战争恶化，身边有修为的都被她叫去帮忙，只剩下瘦小的齐笙充当“护卫”。

“不，我要看。”路江拉下她冰冷的手，将手拉入自己温暖的怀里，“他们不能白死，至少……我要记得他们。”

齐笙感受着孩子身上的暖意，一直紧绷的精神突然松了，她俯下身从背后抱住小小的身体，颤抖着留下眼泪。

七天后，桃源城外一里处，一座座墓碑新立，家家户户披麻戴孝，满城丧乐。

那一天，路江踏入迟来的修仙大道，进入练气期。

时光荏苒，漫长的时间将所有的苦难深埋心中，只余心中绵绵的空洞寒潮，但新的事物覆盖其上，终添了几分生机。

这一年，路江十六岁，已入化神，自修为超越父母以后，她每升一级，便加固一次阵法。

路江时常想，难道重活一世比别人悟道快吗？为何自己的修为入门难，升级却简单？若是早点入门……

金丹期后，路江频繁去往无数宝地，带来众多物资，并设下数个聚灵阵。

现如今，桃源城改头换面，灵气充裕，城中已有九成修真者，但修仙到底看天赋，城中众人多是自保罢了。

时不时地，路江会从外界带来身家干净，心境澄净的孩子，由桃源众人一同抚养，也算给桃源添点人气。

“袅袅。”江栗已是满头白发，自大战以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即便再多宝药，也吊不住心死之人。

路江隐约感受到，等自己飞升，父亲大概会随母亲去了。

“爹。”路江走近江栗，“今天要下棋吗？”

“好。”江栗带着温和的笑，看着抽条长大的孩子，眼中带着自豪，“这段时间出门游历，可有趣事？”

路江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到有何算是趣事，只能抿嘴低头落下一子。

江栗大笑：“袅袅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沉闷了些，年轻人还是有活力才好！想当年，我和你娘……”

江栗絮絮叨叨地重复着往事，眼中有了些许神采。

路江看着他，配合着下了一步棋。

“我赢了。”

江栗口中的叨叨戛然而止，瞪着眼睛看着棋盘。

“孩儿啊~你变了！你以前可是会让着爹的！”

路江轻笑：“爹爹如此英明，哪里需要我让？”

江栗做痛心状，极为夸张地咳嗽一声，眼角余光偷瞄路江：“孩大不由爹啊！爹也老了……”

路江只得哄道：“乾坤未定，再来一局！”

这次，江栗聚精会神，赢下一子，一下又嘚瑟起来：“诶——姜还是老的辣！”

这次换路江瞪眼，一抚棋盘，火速将棋子归位：“再来！”

“谁怕谁啊！”

两人不服输的劲头如出一辙，下棋越来越快，一盘接一盘，一下午时光悄然流逝。

临晚饭时，两人的战局从棋盘升级到斗嘴，齐笙踹门而入，熟练地一手一个拉到饭厅。

这些年，齐笙卯足劲锻炼，虽无仙缘，拳脚功夫倒算出彩，是以父女二人少有硬抗她拳头的。

饭间，江栗习惯喝点酒，自路青离世，再没人能阻止他喝酒了。

酒过三巡，他竭力睁眼看着路江，嘴中叨叨着孩子大了、儿女都是债之类的话。

路江心中难免苦闷，只低声说道：“爹，我需要你。”

“不舍得爹？无妨，爹在，爹一直在……”林栗撑着身体，醉眼闪着光，仿佛能看到女儿的心，“所以啊，别压着修为了。”

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路江看到“醒来”的父亲。

“我的女儿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理应去往更大的世界！走吧，等你累了，爹还在这里等你。”

“好。”路江声音微哑，“你也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