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萧荷婉,愣住了。
萧荷婉:“对、对不起,我这就去换……”
话还没说完,舒岚就传来了哭泣的声音,亲人和朋友都心疼地看着蔚临深。
蔚临深像是破了最后的防线,大厦将倾:“不用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母亲乔雪琴一把揽过蔚临深往怀里抱,泣不成声。
术前签署过保险,因手术意外造成的其他疾病感染可获赔偿。
蔚临深因此获得了将近50万人民币的赔偿,不仅手术钱赚回来了,还比他演出一次多赚了十几万。
可他终究是心死了。
这个病意味着什么?
对所有人来说、在所有人眼里看来,他这辈子都要异于常人了。
人人避之、人人嫌弃。
返程京市的时候,他坐在巴黎客机上,一双冷艳却无光的眸子缓缓看着停机坪缩小,不断缩小成一个点。
晴朗的天空,深蓝色被飞机的几层车窗玻璃拦住,灰色渐渐遮挡了光亮,笼罩上一层阴霾。
烈焰透过窗户聚焦过来,刺穿的皮肤微微发痛,他好似疯了,看到了火光渐涌,一场火灾烧了这趟专程班机。
他好像突然有点希望,希望这场火灾是真的。
可惜没有奇迹发生,回神而来,艳丽的天空和寂静的机舱里,什么都没有。
空无一片,什么希望都没有,他猛然触摸心脏,发现他的胸膛多了一个洞。
蔚临深突然情绪激动,对旁边的乔雪琴女士说:“你看,你看,我好像要死了。”
朋友们捂住嘴,不敢哭出声,乔雪琴伸手去摸:“乖,你看,还在呢,没有洞。”
“有,你们为什么都看不见!我失去了什么东西!你们为什么看不见?!”
空姐试图让他安静,但他揽住空姐,问:“你看,我是不是胸口上一个洞?”
他好像,变成空心人了。
班机抵达京市,艳阳天里,原本应该有很多粉丝迎接的地方,没有出现他期盼的场景。
演出成功,他成为独立作曲家,大家为他接风洗尘,形成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
而现在,一切都不如愿。
#知名作曲家蔚临深演出事故
词条高挂热搜,那张《HIV确诊通知书》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全网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车祸?我不信,明明就是自己出去乱搞染上了吧?】
【就是,国外不是提倡什么爱情自由吗?又不做婚前检查。】
【估计是不想和萧家联姻,于是出去偷腥了吧。】
【我没想到深哥是这样的人,脱粉了。】
蔚临深的博客粉丝陆续下降,舒岚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但他又不知道从哪得知自己被口诛笔伐,结果更郁闷了。
他阴沉着脸,问:“谁宣传出去的?那张通知书,又是谁上传到网上的?”
朋友们在蔚家,左想右想都想不出是谁做的。
“兴许有狗仔,临深,你是公众人物,容易被人盯上也正常,现在应该尽快公开真相。”
舒岚淡淡道:“公开了,但是没人信。”
“临深演出事故那会儿,摄影师还没来得及摆设备。”
“由于情况紧急,没有人想到找医院要一张诊断书。”
“能补吗?”乔雪琴擦擦眼泪。
舒岚摇摇头:“很难了,又是在巴黎的医疗中心救治的,来回也要好几个月才能办好了。”
事情还没解决,蔚临深的房间里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萧荷婉!是不是你!”蔚临深神色凶狠:“是不是你传扬出去的?”
萧荷婉被吓哭:“我没有,临深,你信我好不好……我真的不可能传你的谣言。”
“我们以后是要做夫妻的,我怎么会做这种恶劣的事情……”
蔚临深冷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我现在得了这种病,你还会想要嫁我?说不定早就想办法和我取消婚约了。”
萧荷婉顿了顿:“不,我不会取消婚约,不管你怎么样我都要嫁给你。”
但她没敢看蔚临深的眼睛,扭捏的双手不停地搅动。
“滚出去!”蔚临深吼道。
周围都安静了,寂静的房间里,只有蔚临深一个人。
舒适宽敞的主卧,缀了深蓝色窗帘的大床上印着从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微光。
遗失在梦里记忆越发暗淡,角落里的施坦威钢琴被他缓缓抽开了盖板。
他斜坐在钢琴边,头轻轻靠在黑白琴键上,衬衫上的荷叶褶袖口搭在钢琴上。
他无声地、绝望地拨弄着钢琴键。
琴声从慢到快,几近正常。
他缓缓起身,一边弹琴,一边坐到椅子上。
一楼里,众人听见了琴声,感慨他应该已经稳住了心情。
乔雪琴和一众人商量:“要不,我给小深请个家庭心理医生?”
舒岚觉得主意甚好:“我觉得可以,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他精神出了问题。”
萧荷婉插不上话,就站在旁边。
琴声逐渐加快,越来越快,急促得像砸落下来的珠帘玉幕。
他感觉到,梦好像就在一瞬间碎了。
湍急的水流冲破了桎梏,秩序瞬间崩塌。
有人上楼安抚他的心情,可他的门上了锁。
“小深?你怎么样?伤刚好,别弹这么急促的曲子。”
他关起来拒绝所有人的示好,绝望像琴声淹没了他。
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深海里的寂静和恐惧,蓝鲸搁浅前的鸣叫,如他内心里挣扎着的哀嚎。
蔚东回来了,听说儿子出了事,这才忙完事务,上楼敲门。
“临深!我是爸爸,我们聊聊好吗?”
可他闭着眼睛,好似感受到了海平面之上掩着一层薄膜,冲不破,于是陷入了窒息。
蔚东和乔雪琴再三思量,决定为他请心理医生。
眼下蔚家乱成一团麻,萧荷婉原本想和蔚东、乔雪琴商量事情,可一看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乔雪琴难过得啼哭不止,蔚东又在打电话联系医生。
她怕这个节骨眼闯祸,败坏自己在蔚家的形象,于是她没有说话,而是趁机打电话给司机等待接送。
他陷入哀嚎的琴声中。
晕乎乎地抱起桌上的琴谱,随手一扔,像是解脱了般。
白花花的琴谱像落雪降临他的世界,凋零的月色下,尤克里里的琴弦被拉断了。
一根接一根,直到最后一根……
他不受控地穿进手腕,勒断了最后的弦。
外面的风停了。
杂音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可明明,外面下着大雨,闪电冲破他的双眼,雷声不断啊。
……
林薇露刚从委托家庭回到心理咨询事务所,外面就响起了雷声,刚进门,大雨降落。
“欸,运气真好,赶上了衣服没湿的时候回来。”
林薇露扎着低马尾,将头发松散开,微卷的头发散发着向日葵精油的香气。
路过师父的办公室,她听见:“是京市那个蔚家?”
“是,请问能不能尽快派医生过来,价格好商量。”
徐颖真是林薇露的实习老师,林薇露一般称她为师父。
还有三个月,林薇露就正式出师并从学校毕业了。
她就读于一所医疗大学,但她所学的专业不是传统的医学,而是心理医学,父母常对外调侃:“哎哟,哪里是大医生,算是半个医学生吧。”
徐颖真没办法去治疗,因为住家医生会耗费太多时间精力,她又是事务所主理人,手里还有上百和患者要处理,实在抽不开身。
“这样,我安排人过去。”
电话挂断,徐颖真就叫来了所有实习生。
结果一看,办公室里加上林薇露就只有三个人。
另外两个人的安排表上有值班,其中一个第二天早上还有治疗委托。
只有林薇露的安排表是空荡荡的。
徐颖真十分严肃地看向林薇露:“你去。”
林薇露有点惊讶:“师父,我还没毕业……”
“我信你。”徐颖真看向林薇露。
“记住四字谏言。”
“临危不乱。”
林薇露点点头:“嗯。”
这是林薇露第一次没有任何人的帮助独自出门行医,说实话,她有点紧张。
洗手间里,她用清水冲洗脸庞。
微黄的面孔上是一张瘦小精致的脸,圆润的杏眼,两边太阳穴上有一对十分对称的黑痣。
樱桃嘴粉嫩嫩,职业性质的原因,林薇露不能化妆,不能穿着太过抢眼。
她身着一件白色短袖,外搭白色薄衬衫,穿了一条长裤,上了的士车。
她握紧拳头为自己打气。
yes!你肯定没问题的!林薇露!拿出你学了五年的医学知识!
林薇露抱着宝贝医疗箱,车子停在了郊区一处硕大的庄园旁。
林薇露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傻了眼。
她先是经过赛马场大小的欧式庭院,庭院里种满了盛开的风铃草,颜色艳丽,夜色中摇曳生姿,雨水冲刷下,汁水充盈着草坪。
庭院的深处,是中式庭院,层层叠叠,别墅就在最里面。
精巧的中式牌坊,刻着“蔚家”二字。
中央的水池旁是汉白玉栏杆,水柱腾空而起。
山石景观壮大到像一个小景区。
别墅是青砖黛瓦,屋顶覆盖了琉璃瓦,雕梁画栋的建筑足以见得年代的久远。
管家迎接林薇露进别墅,解释前面庄园里的风铃草是少爷所种,因为风铃草盛开后采摘可以赶上520节日,卖花陶冶情操。
想到这里,管家叹了一口气:“可惜了,今年少爷出事,估计赶不上卖花了。”
林薇露敏锐地知道,这位少爷应该就是她的病患了。
林薇露心想,从管家口中获得更多患者的资料,总比在本人或家人面前提起伤心事好,于是她问:“请问少爷发生了什么?”
“唉,在国外演出,又是车祸又是摔断了腿,还失血过多贫血了,现在好了,还感染……”
管家一顿。
林薇露问:“感染什么?”
“HIV。”管家拍拍大腿,几乎发不出声音。
林薇露大概明白他为什么需要心理疗愈了,因为世俗的偏见,他或许走不出来了吧。
林薇露还没缓过来,刚到别墅门口,只见一个女人捂着嘴,神色慌张地从别墅里跑出来。
萧荷婉略过林薇露,心虚地望了一眼她,随后敛眸,迅速坐上了来接送的车。
管家补充:“啊,那位是少爷的未婚妻。”
林薇露点点头:“哦,这样啊。”
几分钟前,萧荷婉想同蔚临深告别,谁知上楼发现门打不开,还有血迹流了出来。
她吓坏了,于是连忙跑了。
林薇露朝蔚东和乔雪琴见礼,随后跟着一众人上了楼。
看见血从门边涌出来的时候,人人避之不及。
林薇露闭眼了一秒。
临危不乱!临危不乱!
她睁眼:“快,钥匙!”
“打急救电话!”
“我需要布条。”
她是学心理疾病的,诸多方面都不够专业,可那一秒,她的职业本能促使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了血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