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年流逝

凤仙山在凤阳境内，与云梦关的飞度交界。

徐淮已经记不清来过这里几次，只记得距离上一次上凤仙山，已有五十载光阴。

对于普通人来说，五十年岁月悠悠漫长，会经历数不清的四季轮转，从啼哭婴孩长成垂垂老者，可对徐淮来说，五十年不过恍如一梦，弹指而过。

仔细算来，到如今，徐淮已走过万年岁月。

第一百年。

徐淮和普通人一样，和小渔村相爱的姑娘订下终生，生下龙凤胎，本是幸福之家，奈何时间一长，当相爱的姑娘满头白发，形销骨立，嗷嗷待哺的儿女，脸上开始出现皱纹。

依旧保持弱冠之年外貌的徐淮，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异类，妻子羞于年老色衰的丑陋，悲愤逝去，本是至亲的儿女，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嫌隙。

徐淮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妖怪’‘异类’……

第二百年。

徐淮开始流浪生涯，每到一处地方，只生活二十年，在旁人发现异常之前搬离，尝尽离别之苦的他，不敢动情，不敢深交，不敢奢求。

第一千年。

徐淮开始陶冶情操，琴棋书画、大隐于世，他打造世家，积累财富，坐看王座更迭，仅仅不过两千年，王朝崩塌，异军铁蹄横扫八方，徐淮千年积累如溃堤蚁穴。

第三千年。

徐淮远离尘世，躲进深山，避世不出，与山林野兽为伍，种花种树，开垦荒地，朝饮溪，夜观星，开始慢慢明白，长生不死带给他无尽的孤独。

第五千年。

徐淮救下赵甚，一个活了八百年的元婴修士，从赵甚口中，他听尽了修仙世界的光怪陆离，洞天福地、仙宝争夺、功法神通，逆天而行，追求长生，更重要的是，达到金丹期便可获五百年寿元，元婴期可达千年寿元，达到渡劫期，更有恐怖的十万寿元，甚至与天地同寿。

第六千年。

赵甚为报恩，帮徐淮铸就灵根，助他踏入修仙界，更引荐其进入修仙宗门‘云隐仙宗’，本以为是踏上修仙之路，却发现，所谓仙宗，比之世俗更加的黑暗残酷。

徐淮的长生之躯，在世俗也仅被视作妖怪、异类，可在修仙界，却成为了人人都想争夺的炼药药引。

他踏入修仙宗门不过十年，却几度生死逃亡。

……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四千年的蛰伏，故土、修仙，恐怕已经是我所剩不多的执念了吧。”

柳絮般的雪花飘落在肩头，徐淮喃喃自语。

当年徐淮经过赵甚引荐进入‘云隐仙宗’，拜入师门，修炼仙法，短短一年便引气入体，三年一境界，九年间，从一个凡人，成为了练气三重的内门弟子。

算不上天资聪颖，在师兄弟中，也仅仅是中游水准，却被宗门大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

徐淮以为将在师门有一番作为，未曾想，收徒是假，炼药是真，不知大长老从何处得知他身怀长生之秘，竟要让他以血为引，以肉为药，炼制长生丹。

幸得师姐通风报信，让他先一步遁逃，堪堪保住一条小命，随后便是无止境的追杀，追至绝境，徐淮误踏上古传送阵，来到了此地。

此方天地没有灵气，更不曾有修仙门派。

上古传送阵也因灵气问题无法开启送徐淮返回。

赵甚当初帮徐淮铸造灵根时，曾说过，先天灵根之中，带有微薄先天灵气。

这方天地虽没有灵气无法修炼。

可凡人之中，有些人生来便带有灵根，灵根之中拥有先天灵气，取其灵根，这便是徐淮在此方天地唯一能获取灵气的方式。

四千年来。

徐淮便四处寻访带有灵根之人，送其一场造化，在其寿命将逝之时，取其灵根，再收集灵根之中的先天灵气，用于开启上古传送阵。

……

思绪飘散之间，徐淮已经蹬上凤仙山。

两排身着盔甲，腰插配剑的黑甲士兵拦住了徐淮，这些士兵眼神冷冽，浑身冒着滚滚杀意，任何一个动作，都带着铿锵之力。

“你是何人？”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士兵后面传来，士兵侧身，露出一个八九岁的少年，眼中带着一丝好奇。

“故人。”

徐淮不卑不亢，淡淡笑道。

“呀！故人？你就是阿耶的故人吗？怎会如此年轻，我还以为会是个无趣的老头呢！”陈令惊讶道。

“带我见见你阿耶可好？”徐淮轻笑问道。

“好，随我来。”陈令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带路，口中嘟囔着，“真好，你这故人来了，以后阿耶就不用年年上凤仙山了，又累又冷，还没有我喜欢吃的枣泥糕。”

徐淮跟上，他一动，两边的士兵紧紧跟随，虽未阻止，可格外的警惕。

踏过覆盖白雪的断桥，陈虎魄坐在铺着虎皮的石凳上眺望远方，身子佝偻，满头银丝，不知是在回忆战场杀戮的英姿，还是感叹人至暮年的无奈。

“阿耶！”陈令稚嫩的声音高呼，“故人找你来了！”

陈虎魄回过头，一眼便看到了徐淮，他神情微微一滞，颤抖着想要站起来，旁边一婢女上前掺扶，却被他无情的甩开。

寒冷的天气，冻的他双腿有些发麻刺痛，他跺跺脚，一步步走向徐淮。

四目相对。

无人开口。

看到徐淮的样貌，陈虎魄的眼神先是透出一丝狐疑，脑海中疯狂的回忆着徐淮的样子，看着徐淮傲立雪中，那张和他记忆中完全一模一样的脸，他的狐疑却又疯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五十年！

五十年啊！

竟真有人能够永驻青春，长生不老？

陈虎魄一年又一年的等待，曾幻想过无数次和徐淮再次见面的场景，真到此刻，戎马一生的他，却不敢相认。

徐淮缓步踏出，走到陈虎魄面前，脸上露出轻笑，如皓月的眸子中透出一丝亲和，声音淡如流水般开口：“小虎，好久不见！”

呼……

一句话，瞬间让陈虎魄头皮发麻！

多少年了。

他的称呼变了又变。

国柱。

大将军。

陈破虏。

王爷。

……

唯独眼前之人，一如既往称呼他为小虎，一时间，陈虎魄热泪盈眶，五十载后再相聚，他已是垂暮老者，徐淮却依旧貌如当年。

风雪中。

陈虎魄颤抖着身子，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含泪高呼：“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