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问道

凡人该如何媲美超凡者？

这是十二岁那年，一直窝在深山伐木烧炭的寒离在被捡回仙门白玉京后，对自己的老师问出的第二个问题（第一个是这里是现实吗）。

而道尊末徒、太上十三仙之一、太上仙宫前任宫主、现白玉京观主、一剑挽天倾、天下师......拥有诸多世界级头衔的宁然，宁夫子对此的回答是：

不可能。

意、体、技三者，作为衡量实力的一般标准，缺一不可。

凡人受肉体凡胎的桎梏，即便意达极境、技艺通神，也只是凡俗中的达者，正面面对超凡者不堪一击。

后面寒离学了道法，又亲身试验了一番，叫蹒跚学步的玄昼拿刀剑往他身上乱捅，结果一道入门的“避金”之术，就让小丫头筋疲力尽，当晚多吃了两大碗。

自此，他对仙凡有别之说深以为然，后续重心也转移到了尝试各种道法神通，有无在现实世界复刻的可能。

然而首次出门游历，“骨血法”的出现打破了他以往的知见障，叫他认识到此方名为“灵界”的宏伟世界，并非只有如日中天的玄门一家。

那么，宁夫子那个老糊涂蛋或许也不一定什么都对？

虽然他扬名天下已久，可作为所有修士眼中的玄门领袖，宁夫子未必就不会不囿于一家之见。

抱着这样的念头，在收集左道之路不顺，又想迅速提升实力的寒离赶至上界苍州，把当年的问题抛给眼前的女子。

上界宗门林立万千，但被公认能和仙墟上的仙门battle一下的只有三家——玄门底色，只收人族的苍梧院，传学理念学习太上，有教无类的葳蕤山，以及只有山门，没有门徒的剑亭。

“宁夫子所言非虚，若我为凡俗，又无神兵之利，面对修士恐难相敌。”

宁夫子亲口承认的当代剑道第一人，剑亭主人道蒹，如此回答道。

坐在剑亭中的寒离，耳朵动了一下。

高手说话总是含蓄的，“恐难相敌”就是说并非不能喽。

“我有一剑，可搬山，断江，倒海，降妖，镇魔，敕神，摘星，摧城，开天...”

寒离有些激动，追问道：“前辈你的意思是，虽难，但剑道也可通神是吗！？”

“搬山，断江，倒海...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修士界响当当的剑亭主人其貌不扬，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相貌不过中人以上之姿，但一个嗔怪的白眼，只让人觉得秀而不媚、寒而不清。

“你觉得靠我送你的剑胚，可以做到那种事吗？”

寒离想想自己拜师那天收到的礼物之一——只有个剑形的褐色剑胚，断然摇头。

“不可能，挖个小水渠还差不多。”

“没错，那不过是我有天想炼把剑失败后的半成品，你哪天有兴趣自己锻剑，可以把它作为原胚。”

随口一说后，道蒹接着道：

“你口中剑道通神的凡人我倒也见过，在绝地天通的下界，凡俗相互辗轧的战场上，我见过有一人可称剑神。”

“他先使长矛，纵横无敌，后使短剑，依旧无敌，最后以臂作剑...”

“还是无敌？”

感觉像是在说自己的寒离，满怀期待地插嘴问道。

“不，杀了几十人后战死沙场了。”

“......”

“那个人的剑道造诣连我也少见，若是放在‘天倾’前，得超凡之法，未必不能凭古流剑术在剑道上留名。”

说到这，躲在后面泡茶的玄昼悄悄现身，她战战兢兢地走进临山而建的亭子里，很有侍女风范的放下茶碗，然后一个迂回后撤猫在寒离身后。

“很不错的茶，让我这秋山也见几分春意...”

道蒹目视亭外空山，悠悠点评。

“你老师新种的？”

对此，寒离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嗯，我下来游历前，夫子特意叮嘱我要来剑亭请前辈你试这新茶。”

“是吗，”道蒹没深究，而是放下茶碗，峰回路转，接着说起刚才的话题，“你问我凡俗如何敌超凡。”

不是，是媲美，好吧，也差不多。

“我先问你，你可知剑为何？”

经典的答题前先反问，你们玄幻的怎么都这调调？

心中腹诽，寒离口中即答。

“君子之器，双刃，伤人伤己。”

“那只是器，”道蒹摇头，“我问的是道的层面。”

“道...？”

“还没想过吗？那你瞧，”道蒹抬手向右边墙上一指，“第三排第四把剑，可见过？”

寒离应声看去，见古朴的墙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剑器，而道蒹所指的是一把通体暗红，一看就是橙装级别的长剑。

诚实的寒离摇头，他这些年一直在学法，未曾涉猎过剑道，自然不知。

“那是四千年前的天下名剑之一的炼影，只传了三代就没了新的剑主，最后流落到我这。”

“炼影的第三代剑主一开始只是个小家族的青年才俊，家中生变，不知怎的被二代剑主追杀，然后他一路逃至我剑亭，你可知为何？”

“天下名剑......是规则！”

寒离低吟一声，反应过来。

修行界的一般常识他还是不缺的。

所谓天下名剑，按宁夫子的话来说，就是剑亭主人自娱自乐搞的榜单，把她看得上眼的名剑与剑主收录其中，却被不知内情的外人奉为圭臬，传唱当世。

之后，关于天下名剑的变更自发地多出了一条默认的规则，如果有修士想要让自己的剑器扬名，就必须和天下名剑之一的剑主在剑亭约战，并战胜对方。

因为只有这样，一边观战的剑亭主人才会改变她原来的意见。

而由于剑亭主人在边上看着，从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杀手，无论是挑战者还是被挑战者，战后都会“相逢一笑泯恩仇”。

渐渐的，剑亭论剑就成了一桩修行界的美谈，变成了人人称道的公序良俗。

“没错，那三代剑主就赖在我的山门外，只要二代剑主找他，他就和我说要论剑。”

“一开始无聊极了，后来慢慢的有趣了些，再后来炼影的剑主就换人了。”

讲到这，道蒹看向寒离的正脸。

“你明白了吗，剑道的真谛？”

“势，是势。”

“嗯，悟性不错，难怪宁然会看上你。”

道蒹满意点头。

“你们玄门旧典《南华经》讲剑有天子剑，诸侯剑、庶民剑之分，在我看来，持剑便是持势，你有剑，旁人无剑，势便在你，你有神兵，旁人执凡铁，势依旧在你。”

“如此推之，仙凡之别亦如是，凡人无道法之妙，又无神兵在手，自然势不如人。”

“那——若是势在敌手，你说又该如何。”

“借势。”

阅读理解不错的寒离，从刚才的小故事里找到答案。

“借势也好，夺势也罢，只要想着将势化为己用，留在自己一方，便是剑道神髓。”

道蒹接着品茶，忽然想到了自己，继续补充道：

“你看我，出山时天下初定，也未曾和什么异仙、神魔、妖仙搏杀过，不过是你老师轻飘飘的一句‘剑道第一’，天下便尊我为剑道魁首，更有杀力第一云云。”

“哈哈，如此一看，论借势，剑道第一我名至实归。”

啊对对对，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对吧。

聊到这，寒离感觉自己好像懂了些什么。

“可这剑道我该如何精进？”

“精进？你已经明白了不是吗。”

突然，道蒹与常人无异的黑白眼珠迸发出尖锐剑意。

上线没多久的寒离眼前一黑，发现已回归现实。

我靠，大佬就是不一样，一瞪眼就能强制登出的？666。

看着朝自己胸骨而来的锋利漆黑大颚，寒离依旧在冷静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