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旧梦

拍完“定妆照”，已经快到晚上八点，寒离谢绝“剧组”的撸串邀请，被专车送到了家门口。

他家坐落在远离市中心的老城区，说是老城区，其实也才建成十几年，既不老也不破，只不过是被一座飞速发展的城市落在身后罢了。

车窗外华灯初上，车前的灯火则一点点黯淡。

等来到小区楼下，寒离一抬头就瞥见了四楼的熟悉灯光，在向司机匆匆道谢后，他当即健步如飞，在狭小的楼梯间里玩起了跑酷。

蹑手蹑脚拧开大门，客厅的灯正好好开着，没开封的外卖袋也静静摆在茶几上。

寒离舒了口气，还好他强烈要求在家休养的方案，如果真住院了，天知道小丫头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轻轻带上门，寒离走到长条茶色沙发前。

侧卧着的少女半边脸上的泪痕都没干，似细腻白釉上的淡淡污渍。

“岁岁，岁岁？”

“......嗯......”

“别装睡了，眼泪都没擦呢。”

“睡美人”一下子被寒离的言语“唤醒”，两条介于纤细与消瘦之间，莲藕般的白胳膊熟练地缠上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不忿耳语道：

“我才没装！刚才突然有点累了，就想着躺一下，才不是习惯了...”

“好好，话说你在摸什么？”

“看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呀。”

寒岁嘴上解释着，手上动作也不停，在寒离身上东摸摸，西摸摸。

“我刚才都刷到了，市一中高三学子勇斗歹徒，哼，在电话里骗我说什么擦伤，那张照片就算你脸打码了，不，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好啦好啦，”寒离按住妹妹不安分的小手，从半蹲姿势站起，开始原地转圈，“你瞧，这不和白天出门一样吗。”

这点寒离倒没胡说，也不知道具组是何方神圣，给他弄了一头完全一样的行头，更加好评的是，合身的校服好像事先洗过，完全没有新衣服特有的异味。

“哪一样了！”

寒岁也爬起身，伸出手指想点寒离额头上的染血纱布，但终究没按下去，只是轻轻摸了摸。

“疼吗，哥？”

“不疼，伤口挺浅的，匕首也很快，一下就好。”

寒离牢记设定，对准口径。

他头上的伤口就是在和歹徒搏斗中被划伤的，不信？你把纱布扯下来，他当场给你来个飙血。

可寒离可以飙血，却无法理解阴晴不定的女生心情，上一秒寒岁还温情脉脉，下一秒就给他的胸膛来了一捶。

“什么‘一下就好’，说的这么轻松！哥你又不是脑子真的有病，看到有人拿刀干嘛还要傻愣愣地冲上去啊！”

“我也不到啊！身体和我说‘要上了’！我就上了。”

“还有心情嬉皮笑脸！你就是这一点...”

内心五味杂陈的寒岁嗫嚅一阵，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认识的寒离好像一直是这样，平常总会说自己没什么志气理想，也从来不自夸，不自豪，似乎是在自轻自贱，但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总是二话不说就往前凑，而对自己吃的亏，受的苦，却又轻描淡写到让人火大。

单论私心，她当然喜欢这样的寒离，这个总会把她放第一位的哥哥，可是...

这样明明是不对的啊......

“别生气啊，岁岁，是肚子饿了么，我这就给你热饭去。”

闹不明白妹妹的态度为何一波三折，寒离果断打出“转移话题”的手卡，逃离战场。

哑然着站在原地的寒岁，犹豫一下，颓然坐下，打开还有余温的手机。

屏幕上，半个小时前发出的新闻热度不高，简短的报道里，“为了保护同年级女生”这一小行字是那样扎眼。

......

做完所有该做的事，寒离躺在自己的床上，掏出手机。

这大概是他的手机，但是他的手机又不太可能。

好吧，其实这手机与校服、鞋袜一样，都是道具组给他准备的。

一样的型号，一样的手机卡，就连小信和OO上的聊天记录都修复了，不愧是专业人士！

好，让我看看除了运动步数和新闻推送，今天还有谁找我吧。

点开小信，名为“十二班大家庭”的群聊记录已经99+，他好像还被多人@了。

这不重要，划走。

然后就是兼职的店长，给他发了四条消息，还有两个通话。

这个很重要！

寒离绞尽脑汁组织语言，一口气打了一百来字的解释，还不忘附上新闻链接佐证自己的理由，并保证下周，不，周六就能上工。

“呼——”

希望店长大人有大量，别扣他的工资。

尽管已经决定踏入质变者的世界，可新杭市表面还是挺风平浪静的，谁知道正式入职支援部队后的工作强度高不高。

所以，质变者工作他要做，兼职也不能丢，至少这个月的工资不行！

周末一到，他就要忙起来了，还真是充实的生活啊！

“咔。”

房门被推开，然后，寒离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拉开做成了枕头，清淡好闻的发丝香味直冲鼻腔。

“寒岁小姐，今晚外面没打雷哦。”

“......”

沉默是今夜的新杭。

“......”

“我很害怕，害怕哥哥你哪天会离开我。”

微不可闻的女声，与大臂感受到的温热感同时传来，寒离轻松的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

是啊，他这个混蛋，仗着超能力逞威风，却没考虑到寒岁的心情。

除了妹妹，他至少还有朋友、同学，可寒岁呢？

现在的寒岁只有他了。

于是，上午的疑惑又死灰复燃，明明他心心念念、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寒岁，可为什么，他又会做出不理智的选择呢？

采茶女病症与寒岁类似，他一时冲动勉强说得过去，可白棠呢？

寒离脑中思绪如乱麻，理不干净索性不理，揪过右手边叠放整齐的薄被，给默默流泪的寒岁盖上。

“抱歉啊，岁岁，哥哥...只能向你保证，除非哪天你不要我了，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

......

......

“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又被其他小朋友弄哭了吗，嘻嘻，哥哥真是个爱哭鬼呢~”

“我真的很奇怪吗？”

“奇怪？哪里？”

“下午地震默哀的时候，我没哭，他们说我不是人。”

“哪有，哥哥你现在不就在好好的哭着吗？”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很多人死了就要哭吗，爸爸妈妈死了就要哭吗，我不知道，现在我为什么在哭啊，我也不知道。”

“啊——呀，哥哥你的问题有点多啊，不过，先让我们来解决第一个！”

“第一个？”

“嗯，哥哥你现在在哭，是因为被大家排挤了对吧？”

“是吗？”

“就是这样啦，因为大家谁都不肯和你玩，所以你才会感到孤单，难受。”

“哦......”

“既然如此，那就...先成为‘英雄’吧！”

“英雄？”

“嗯，就像电视上的奥特骑士一样！”

“可是，为什么？”

“哥哥你害怕疼痛吗？”

“不...”

“害怕失去吗？”

“不...”

“害怕死亡吗？”

“不...”

“这就是英雄啊！哥哥你有成为英雄的潜质！”

“真的吗？”

“嗯嗯嗯，千真万确！”

“那成为英雄，其他小朋友就会愿意和我玩了吗？”

“一定会的！英雄的特质是藏不住的，大家都会聚集在英雄身边，而英雄，或许会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又或者打破不完美的世界，指引大家到更棒的新世界。”

“哦哦哦，听起来好厉害。”

“所以，哥哥你将来一定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们，到那时候......”

“哥哥你就从‘英雄’好好进化成‘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