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犁地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就算重生也不可能就此轻松。

比如，重生后的许年，也要去犁地。

过完年就是种洋芋的时节了，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忙活，腾土，犁地，背粪，刨沟，每一项都是体力活儿。幸亏十七岁的身体正如日中天，浑身都是力气，许年也不觉得苦，反倒有种幸福感。

趁回学校前，帮父母把家里的两亩地都种上洋芋，是许年给自己下的任务，所以一大早他就扛起铧口吆着自家的老黄牛去了地里。

这把许文华和林娟看得一愣一愣的，家里那个懒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林娟赶紧催促许文华，两夫妻各背了一背牛粪和洋芋种，拿着锄头就跟着许年出门了。

犁翻的土大块大块的，需要用锄头敲碎，于是在高坪自家的地里，许年在前面犁地，许文华和林娟就在后面碎土。

林娟时不时地看向许年，回头对许文华道：“老许，有没有感到小年长大了？”

许文华是乡里的小学老师，没课时，也要干农活，所以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嗯，是长大了。”许文华点了点头，“你没看到他现在犁地时都不抽老黄牛了吗？以前让他犁地，那鞭子挥得勤快得很，老是催着牛快犁地，他好早解放，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心稳了。”

“心稳了就该娶媳妇啊。”林娟感叹一句。

许年心里苦哇，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他抬头看了看有些吃力的老黄牛，不禁为它有些难过，以前犁地，为了早点犁完，以便去找许大勇他们玩，就死命地抽它，压榨它，现在想来，真是不应该。

林娟压低声音，悄声问许文华道：“我们家儿子这么好，那些女子怎么就看不上呢？”

许文华白了林娟一眼道：“我都说了，他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给他弄这些白鼓二十斤的玩意儿，才十七岁，慌什么？”

“不慌？和他一起玩大的，哪个不是有对象了？就是和他一起玩大的大勇，昨天都说好亲事了。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也是你儿子，你明明知道他的学习情况是怎么样的，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别说了。”许文华直接终止了话题。

“喂，许年，你们怎么这么早？”许大勇也扛着铧口吆着他家的老黑牛走来了，许大勇的父母许小方、梁晓娥以及二姐许大敏也背着牛粪和洋芋种，扛着锄头跟在后面。

许大勇家的地就挨着许年家的地。

“要开学了，早点栽完洋芋好回学校。”

许大勇直接把铧口放下，跑到许年旁边，笑嘻嘻道：“听说你昨天的相亲又黄了？”

“是啊。”许年装出一脸痛心的样子。

“昨天我相的那个成了。”

“那挺好。”许年是真心觉得挺好的，许大勇相亲成功后，第二年就结了婚，两夫妻在老家种了一辈子地，却风雨相携，十分恩爱。

“他家还有一个妹妹。”

“额，大勇，你才十七岁，怎么就喜欢当媒婆了？”

林娟赶紧说：“大勇，你和许年是好兄弟，你就把你对象的妹妹介绍给许年嘛，以后你们兴许就是连襟兄弟了。”

许大勇眼睛放出光芒，似乎很期待这个结果。

梁晓娥心下着急，许年相一个黄一个，要是把许年介绍给大勇对象的妹妹，那还不把大勇和他对象的婚事也搅黄了啊。于是着急忙慌地说：“还说啥闲话呢？赶紧回来犁地，许年都犁一半了，你还有闲心给人介绍对象？人家以后要当大学生的，你以为会像你一样？”

许大勇怕梁晓娥，不情不愿地回去了。走前悄声对许年道：“她妹妹屁股也大，好生养，你要是同意，我明天就去说。”

许年知道许大勇是真心的，对着许大勇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今晚来我家吃兔肉，我昨天捉到的。”

“好。”

梁晓娥见许大勇回来了，就对着林娟道：“大妹子，大勇嘴巴就是这样，乱说，你不要在意，再说那个女子已经放人家了，你家许年是读书人，哪里看得上这些，以后肯定能找个高官当老丈人。”

林娟心知梁晓娥在奚落她，就没有回话。许年整个腊月都在相亲，却相一次黄一次，让她的腰越来越挺不直了。

许小方扯了一下梁晓娥，让她不要说得太难听。

梁晓娥嘀咕道：“人活一辈子，就是过完大坡过小坡，我大坡过完了，小坡也要过完了，他家许文华吃公家饭又怎样？大坡小坡不都还在吗？”

大坡是指父母的丧事，小坡是指子女的婚事。过完大坡就是说办完了父母的丧事，过完小坡就是说办完了子女的婚事。

梁晓娥的公婆都已经逝去，三个子女，大女儿许大群已经嫁了出去，二女儿许大敏已经许了人家户，小儿子许大勇也相亲成功。她的一辈子的确没什么事情值得忧愁了。

梁晓娥虽是嘀咕，但说什么大坡小坡时，还是扬高了音调，故意让林娟听到。

林娟骤然红了眼眶，抡起锄头就开始碎土，一会儿后，眼泪就大颗大颗地砸了出来，摔碎在泥块上。

许年的爷爷奶奶都在，正月初二被许年的大姑接去镇上玩了，这几天不在家。所以林娟的大坡没爬完，而且还是两个大坡，不过这没有什么值得落泪的，林娟和公婆关系好，不怕这两个大坡。

她垂泪的是许年这个小坡，高考没希望，老婆娶不到，天都塌了。

许文华见到，叹息了一声。这个媳妇就是泪窝子浅，有什么办法？

许年装作没看见，要想安慰林娟其实也简单，给她找个儿媳妇就行，但许年不愿意啊。

许大勇家在高坪的地只有两分，再加上人多一个，虽然来得晚，但却比有三分地的许年家先种完。

许大勇家种完了洋芋，一家四口又来到许年家的地里帮忙。放牛粪的放牛粪，放洋芋种的放洋芋种，埋土的埋土，一刻钟，就把还没种的一分地也弄完了。

两家人收拾好家伙，说说笑笑地就回了家，似乎刚才那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就没存在过一样。

许年把牛关进了圈，给它放了几把干包谷叶，又加了一槽清水，拍了拍老黄牛的脑袋道：“之前我对你也是过于苛刻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老黄牛像是听懂了一般，哞哞叫了几声。

许年刚拍打完身上的尘土，就看到林娟匆匆跑了过来。

“哎呀，别在这里喂牛了，你同学来了，要邀你一起回学校呢。”

“我同学？谁呀？”

“吴明浩和林溪雪。”

“哦，他们呀。”

许年话音刚落，脑海里就浮现出林溪雪那明眸皓齿的脸与温婉柔和的倩影来。

心脏不由得停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