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若您不嫌弃，小子想拜您为祖父

阳光笼罩下的三禾村，炊烟袅袅，祥和，生机勃勃。

“妖，残忍，邪戾，好食人，不拘何时，不拘何处，神出鬼没…”

村头，一群孩童围着一老者，听老者讲古，后者述至生动处，引得一声声惊呼，有甚的更两三个抱成一团。

“符爷爷，妖，自何时出现？”

后方一道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陡然的发问打断了老者。

正听得兴起，被搅了兴致，其余孩童原有些恼，注意又迅速转移到这个问题，一对对清澈的眼睛，透着一丝愚蠢的同时，也透出好奇。

老者身右的短袖空荡荡，他抬起左手抚了抚须，视线越过数个孩童，对上一道沉敛的目光。

是白老七家的孤哀子。

三禾村距东宁城不远，与其他常遭受妖魔袭扰屠杀的村落不同，三禾村此处方圆数里鲜有妖出没，久而久之，不光有周围村落的加入，有些个东宁城内生活困苦拮据的人家也来投。

白老七便属于后者。

据白老七说，他是东宁城三大神尊家族之一白家的旁支。

有人不信，当即反驳，东宁城神尊家族白家，那是何等的存在？便是指缝里流出的残羹剩饭，也够那些个远亲旁支们在东宁城过活。

白老七则晃个脑袋，说他们不懂神尊家族，不懂东宁城，更不懂如今这世道。

妖星降世，荼毒生灵，残害世人，唯修炼者能与之抗衡，唯神尊可庇佑一方。

寻常富户亦知晓让家中子弟修习，以防哪日不测，有一搏之力，总好过任妖宰割。

而神尊家族，更不遗余力地培养年轻一辈，其供养资源配给如金字塔结构，塔尖最具天赋者，灵宝灵药倾泻般投入，这般做的目的就是确保下一代再出一名神尊，以保神尊家族名头不坠，延续家族繁荣。

哪会有闲心搭理这些远亲旁支的死活？

除非…

符源再扫了扫那张蜡黄的稚嫩脸庞，摇了摇头。

显而易见，没有除非。

白老七得不到家族半分供给，除却他自身没什么天赋，只怕这白小子也没什么修炼的天赋。

无怪家族残忍，只怪这世道…无情。

“山海妖星到底何年何月出现，已无从考究。”

符源的话让一众孩童有些泄气。

“这并不重要，今时今日，妖肆虐，对抗妖，唯一正途便是修炼…”

符源话头忽一转，再度老生常谈地劝诫这些孩童为修炼打基础，不可一意耽于游戏玩闹，后者直接一哄而散。

“唉～”

符源无可奈何地摇头，叹了一声。

说来怪哉，他历经数个村落，没一个村子似三禾村这般。

自加入三禾村，男人们耕种、狩猎，妇人们调羹做饭、结伴去河边濯洗，孩童整日无忧无虑地玩耍，欢笑声总能弥漫在村落上空，这怪异的安宁让他恍惚，只有午夜惊梦，断臂处阵发的疼痛让他不敢忘记妖的凶戾。

“符爷爷。”

一道童音将他从出神中拉回，符源缓缓抬头…

“是白小子啊，怎么了？”

二世为人的白无尘显然可以看出老头慈蔼的笑意下，隐有深深的疲倦和担忧。

他无意缓解老人心中的负能量，寻了块石墩，端正坐下，直奔主题地问道，“符爷爷，我听闻除了正统修炼一途，还有炼体这个路子，符爷爷能否为我讲解一二？”

果然。

符源心中一个疑问陡地释然。

白家这小子在正统修炼上没什么才能。

可惜，若有些天赋，倚靠白家这棵大树，或可活得安平长久些。

眼下父母意外双亡，独留幼子一个，往后只怕忙于生机，谈何修炼？

心中想归想，符源还是道，“我不过一乡野之人，知道的并不详尽，不若你说说想知道些什么？”

“二者有何不同？”

“你要问太深，我只怕说不明白，只能回你，正统修炼炼真气、修元神；炼体，不修真元，专修肉身。”

“孰强孰弱？”

“孰强孰弱？白小子，你这话，白老七并未教你许多啊，只是你也算出身东宁城，岂不知炼体不为正统一脉所容？谈何强弱？只看合适与否。”

符源稍一顿，上身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刺向白无尘双眸，数息，忽又笑出一层层褶子，话有深意地道，“白小子，你有的选？”

白无尘沉默。

好一会，他起身，停在符源身前一步，双膝跪地。

符源有所察觉，来不及阻挡，砰砰砰三个响头已朝他拜下，他有一丝错愕之际，只听白无尘认真道，“符爷爷，如今的世道，我若说愿为您养老送终，不啻扯谎，小子如今无依无靠，您亦孑然一人，您若不嫌弃，小子想拜您为祖父，往后端茶扫榻，迎来送往，但您吩咐，小子绝不说半个不字，只盼…符爷爷授炼体之法，让我得以手刃那恶虎，报了…杀父杀母之仇。”

话至尾音，再难掩波澜，哽咽停顿。

符源怔了一息。

妖星降世，沧元界中的兽类或多或少沾染上妖气，生了异变。

这无异增加了那些靠山过活的跑山人的职业风险。

白老七人虽有些咋呼，为了养家糊口，还是努力地摸索打猎贩皮的技巧，依靠曾在东宁城中的阅历，在附近的深山密林中，偶尔还会有些意外收获，譬如培元丹的主料紫蒲。

白老七夫妇为了摘取更多的紫蒲，太深入村西边的旧阳山，以致葬身虎口。

那恶虎虽从未下山伤人，村里一直流传其凶名，常去旧阳山外围寻山货的村民时有提及的可怖虎啸便可做旁证。

符源无声一叹。

他确有授艺之心，为的是给这苦命的孩子添一份护身的手段。

白小子这番话倒是朴实，神色也不似作假，只是…

“起来吧。”

一只手搭在白无尘的肩膀。

白无尘双膝发力，努力地抗衡肩上的大手，蜡黄的脸庞挂上病态的红晕。

望着那双坚定得透着犟种气息的双眸，符源心中微微触动，想起什么，莞尔道，“你倒有几分炼体武夫的样子。”

话落，他加大力道，不由分说地将白无尘提起，同时口中道，“起来吧，冲你这三分轴劲，我便教你。”

白无尘心绪一阵激荡，总算是得见一丝希望。

所谓不得其法，难入其门。

他如今缺的就是这真法！

“谢…”

“听我说完，再言谢不迟。”

符源拦下白无尘的话，“正统修炼所需天材灵宝不计其数，炼体亦是如此，苦修只会亏了内里，难有进益，反受其害，所谓勤能补拙，也需供给及时跟上，我所指，你可清楚？”

穷文富武，白无尘如何不知？

“了然，但请符爷爷传授真法。”他瞥了眼右手手背上只他一人可见的一处满月纯黑，神情难掩激动道。

符源一怔，旋即又摇了摇头，只当这小子一心为父母报仇，往后栽了跟头，碰了壁，自知炼体不易。

“真法？我若习得真法，也不会是今时今日这般模样，白小子，真法，还须你自己去求！”

“还有，以后称呼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