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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男人和女人躺在凌乱的床单上,赤身裸体暴露在浑浊的空气中,他们这时正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滚烫的身体飞速散发着热量。男人小声问女人有没有听到窗外的动静,女人如实回答说没有。
寂静中的喘息声没有减小的意思,当男人意识到这样和狗似的不雅后,便顾不得四肢的无力,从床上翻下,用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去寻找地上散落的衣服和发抖着的被子。他套上衣服,又深吸一口气,抱起被子甩向女人,后者用微妙的目光注视着他将其伸平,牢牢地地裹在自己身上。男人踱着步子走向窗户,没有回头便察觉到女人的目光一路追随,其中不知蕴含她一贯的忧伤,还有些难以言说的东西。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男人站住脚问道
“没有”
男人并未完全放下怀疑,他把女人娶回已二十年有余,知道她有欲擒故纵的坏毛病,总是隐瞒正在承受的痛苦直至被肇事者发现,为的仅仅是增添对方的负罪感。
“完了,我肯定又做错事了”
他站在窗帘前猛地回头,发现女人正蜷缩在被子里,上身紧贴床头,双手护在胸前攒着被沿儿,黑夜遮住了她脸上衰老的痕迹,仅留下残存青春美丽的大眼睛闪烁其中。男人恍惚间想起在破处的那天晚上,他面对的眼睛也是隐蔽又惊恐,就像乌云半遮的月亮。
“那就好”他点起一支烟,吸了几口后猛地拉开窗帘,“刺啦”,并没有想象中的月光照进来,反倒是海面一样密的乌云正漏着水,他到此刻才想到自己必须要打开窗户才行——这是女人在婚后第一个冬夜制定的规则,那晚的欢愉过后,她因不忍丈夫曝于严寒而赋予了他室内抽烟的权利,前提是必须要开着窗户。“我只是受够你蠢到为了抽烟而无所不顾”这句心口不一的解释被男人当做笑料记了很久,但他出于对幸福婚姻和自身特权的考量而从未直接挑明。他很乐意在室内吸烟,也知道女人二十年来从未再次提及规则但也从没忘记,固将唯一的要求牢记于心,每次都是先开窗户再点烟——这是他第一次弄混了两者的顺序,并产生了着不是最后一次的预感,他惆怅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开始老了。
“下雨了,开不开。”男人很庆幸有雨点掩盖自己的过失,但他又想到女人可能通过沉默迫使他做出错误选项。
“开”
哐当,风粗暴地闯入,不忘踹始终紧闭的窗户一脚,顷刻间,室内象征爱情私密的石楠花味被它搅的天翻地覆,几根细长的雨横着飞了进来。
天色太暗,女人只能看到一张影子贴在男人宽大的脊背上,雨滴的影子在男人侧脸的影子上炸开,后者缓缓地向22楼下的地面吐着烟气,时不时传来一声叹息被淹没在雨中。
“我老喽”影子说。
客观地讲,两人其实一样老,过了今年冬天,他们便能都以天命半百自居,但在女人的感性看来,男人远比自己要年轻,或者是说她对自己的衰老体会更深。半分钟前,背影把窗户打开,风刚刚进入的时候,她感到风在自己的脸上不停摩擦,还一个劲想往被子里钻,她索性将被子掀起,想体会一酣畅之后被风抚摸的快感,顺带蒸发身上挥之不去的汗味,可惜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却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弹性与敏锐,甚至没有一丝压迫之感传来。她只能感觉到肉体仿佛至于虚无由内而外地冷去。
“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她不愿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
咣当。
“风很大是不是?”男人抽了口烟,对怅然若失的女人说。
“我老了。”
“我也是啊。”
“不,你没老。”老实说,女人真不觉得男人老了
“我知道我没老,逗你玩儿的。”他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打死你。”
然而女人的身体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打人的意思。男人第二次庆幸下雨,他把窗户开了个小缝,将未灭的烟头塞了进去,这时他脑中又想起到了妻子可能正在隐藏并承受自己可能的过错,他顿觉女人的内耗不可理喻,便下定决心不去想这件事。
“想点高兴的事吧,老东西”他对自己说。
“刚才那次怎么样?”
“很好”
男人点了点头,假意不知女人话下的不为所动,他坐在床沿,低头摆弄了阵手机,冷不丁地宣布
“明天去旅游吧”
“你的公司呢”女人反唇一问。
“不用管,买好票了,先睡吧”他关上手机,掀起被子的一角打着哈欠坐了进去,瞬间呆住了
“怎么样”女人冷冷地问
“你怎么不提醒我换床单呢?”